這裡所有能看得見的正當值的，都對他們三個畢恭畢敬。

閻羅王從高堂上走下來，朝三人行了個拱手禮。

三人各自回了禮以後表面的客套就止步于此，開口便是直奔主題：“請問三位莅臨，有何高見？”

“我們為中原城蛇妖一事而來，想調查一下蛇妖手中攝人心魄的法寶現在何處，主人是誰。”

“順便問問中原城五十萬的将士與不計其數的鬼兵應當怎樣處理。”

楊戬言簡意赅，閻羅王也立馬就明白他話中指的是什麼。

“法寶之事，真君随我座下副官去調查便可，但中原城那位鎮國大将軍……”

衆所周知，一旦有欲言又止的情況出現，就說明這事鐵定不簡單。

哪吒聞言從豹皮囊中翻出乾坤八震圖，念出口訣展開，遞到閻羅王手中。

“這大将軍已經沒有魂魄了，是執念所生的念力讓他還能駐足在中原。”

無魂無魄就不再有往生這一說。

人有三魂，分别為天魂地魂人魂，天魂歸天，地魂落進地府，失去人魂就已經不再符合投胎條件了，就更别提啥都剩不下的情況了。

“他沒有合理的身份，沒有立場，理論上來講，仙界和我們下界都不能容他飄蕩着。”

閻羅王說到此處便停下來。

言外之意，就是三界大亂，有他在能保一方領土平安，上下兩邊就懶得出手，但硬要論起來，按規矩，哪邊都不能容他。

哪吒沒聽出閻羅王所言即是要管就得殺了大将軍的弦外之音：“那依您之見，我們應該做些什麼？”

閻羅王悄悄觀察了下三人神色。

楊戬始終神色淡漠，說話不疾不徐，讓人猜不透是什麼想法。

但能站在哪吒旁邊，還容許哪吒問出這種話來等着他回答，立場顯然是偏向哪吒這邊的。

孫悟空就好理解多了，抱臂站着，注意到他的目光以後朝他挑了挑眉。

有之前孫悟空來這邊大鬧搶生死簿的回憶在，閻羅王可不想再因為什麼得罪到這隻猴，于是在哪吒有些焦急的目光下取出判官筆和生死簿。

“因為将軍沒有魂魄，所以我這裡查不到他的生平。”

“你們可以前往我閻羅殿外的溯生陣，将能代表将軍的主要物品放入陣眼，再進入陣内尋找魂魄，以判官筆書寫生平，再定能否往生。”

這會孫悟空比哪吒反應更快，走上前順手拿了閻羅王手中的判官筆：“行，謝了啊。”

“還有沒有什麼好東西要一塊給我們的？”

“沒有我們就走了。”

閻羅王欲言又止，但眼瞅着孫悟空一手摟一個就要把人都帶走，思慮再三還是什麼都沒說。

隻吩咐副官将人帶至溯生陣陣眼。

*

溯生陣性質特殊，一般隻用作尋仙人下凡曆劫之時被天雷劈碎的魂魄所用，自災難以後，幾乎見不到下凡的仙人了。

這陣，自然也就閑置到了快荒廢的地步。

尋常凡人因沒有強大的能量與内核，極難通過身外之物催動陣法。

但大将軍終究還是不一樣的。

至少有哪吒給的那朵小火蓮。

陣面上有複雜的能量紋路，哪吒徑自走上前，把火蓮與斷骨都放在紋路中心。

紋路隻發出微弱的光。

“這個程度的能量是很難催開溯生陣的。”

“這陣要是打不開，我們可沒有任何辦法幫忙，它本身是給曆劫的神仙用的，隻是位置在這裡才劃給我們陰界管。”

閻羅副官站在陣台下，朝陣上三人出言提醒。

哪吒求助似的望向孫悟空和楊戬。

“……确實是給神仙用的。”

楊戬剛說完就被孫悟空扒拉着捂住了嘴：“你能不能說點吉利的。”

然後轉頭安慰哪吒：“沒事哈，辦法總比困難多嘛，要不你在這等等，我去主殿再找老頭唠唠？”

……

整個陣台都安安靜靜。

小孩子什麼心事都寫在臉上，估計是覺得不光找閻羅王沒用，找誰都作用不太大，正因為這個難過呢。

孫悟空把悄悄捅了捅楊戬的胳膊：“你說句話啊，你能不能别在這顯得這麼沒有作用？”

“說什麼？”

“那火蓮一看就不是凡人會有的東西，誰給的就去找誰再要一個，不比跟閻羅王鬧事靠譜嗎？”

空氣再一次安靜。

不求人就能解決問題，能省去不少時間。

哪吒閉上眼睛，聚精會神，手心中重新燃起沒有形狀的火苗。

他将手掌放進陣眼。

霎時間所有能量紋路都泛起火紅色，光亮照得整個陣台都是明亮的。

孫悟空拉起楊戬的手，拽着他跟着哪吒一起進到了溯生陣内。

在看見将軍的前世之前，三人先進入的是時間洪流。

這裡隔絕一切，沒有聲音，沒有顔色，還暫時封住了所有人的法力。

因為自然規律如此，任何力量都無法對抗時間。

哪吒握住了孫悟空抓着他的手，小聲朝他問道：“在這裡說話副官是不是就聽不見了？”

“嗯。”

“我覺得閻羅王沒想把判官筆給你，你怎麼搶得這麼順手？”

“那怎麼能叫搶呢？”

孫悟空本來想說順手的事，東西還得是在自己手裡，辦事才最方便，況且也不是頭一次了。

但考慮到不能教壞小孩，話到嘴邊又被迫轉了個圈。

“這對閻羅王來說可是好事，我拿走了，大家都看見我拿走了，誰查賬不對，他都能賴在我頭上。”

說到這哪吒就聽不明白了：“那你為什麼還要拿？”

孫悟空嘿嘿一笑，把楊戬往哪吒跟前拽了拽：“因為除了他沒人查。”

這種人人自顧不暇的亂世，上邊有人想管也力不從心。

大家都默認了以自己利益為先，坑蒙拐騙，為了自己能活下去，養出了一副強盜做派，還張嘴就是适者生存。

這不能談對錯。

隻是想活下去，誰又能有錯。

所以不管哪裡的官，你就查去吧，沒人屁股底下是幹淨的。

楊戬下山之前，三官箓已經很久沒有人翻過了，上面的人早就失去了權力，想管也難管。

災難後上千年演化出來的體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推翻的。

“哦，那為什麼現在又忽然來查了？”

楊戬回答得很認真：“因為三官箓上新加了個職位，叫中壇元帥，他統帥五軍，守護整片九州大地的安全，我專程下來找他，幫他冊封。”

“那好呀，有這麼厲害的人可要早點找出來，你放心，既然這次你幫了我，找人這件事情，我就一定會出力的！”

哪吒很講義氣，楊戬也沒有掃他的興，隻淡淡回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