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踩着風火輪重新來到中原城祭壇，找到祭壇後面那條他曾将聖水滴進泉眼的小溪。

他操控混天绫卷起溪水。

混天绫迅速變寬變長，帶着溪水直通天上。

溪水順着細膩的雨絲往下落，土地上漸漸出現剛剛萌芽的嫩綠色，幹枯的樹枝上也不再光秃秃一片。

萬事萬物都帶上生命的色彩。

哪吒原本在下雨初期就想這樣做，但事物有自己的運行規律，不可盲目打破。

有了适宜的生存條件，城市用不了幾年就可以重新恢複繁榮。

見細雨已經有了停歇之勢，哪吒又踩上風火輪，前去蛇山找孫悟空。

隻不過這次再到蛇山，不光是孫悟空與土地公面對面而坐，又多了第三個人。

那人穿着華貴，眉心之間有漂亮的淺金色符号，身邊還帶了一條威風凜凜的黑狗，光是坐在那裡就帶着不怒自威的氣勢。

他手中拿着土地公給的石制茶杯，正端在手中打量着。

哪吒悄悄停在孫悟空旁邊坐下，湊到孫悟空耳邊小聲問道：“這是誰呀？過來幹嘛的？”

“這是二郎真君，名楊戬，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座下的弟子，專程下山來幫忙追查蛇妖手中法寶一事的。”

玉泉山金霞洞，這個地方哪吒聽說過。

洞裡師父是他師父的同門，都是玉虛昆侖十二金仙。

理論上，他和楊戬還算得上是同輩。

“土地公怎麼看起來這麼怕他？”

“他是二郎真君啊。”

“我不信，那你還是齊天大聖呢，什麼名号能這麼吓人？”

孫悟空不動聲色的瞄了楊戬一眼，然後壓低聲音朝哪吒開口：“關系戶呗。”

“哪裡的關系？”

“天庭，玉帝是他舅舅。”

……

該說不說，這關系是挺硬的。

哪吒沉默片刻，然後一本正經的朝孫悟空發問：“那咱能不跟他玩嗎？”

楊戬放下茶杯，偏過頭朝孫悟空與哪吒的方向望過來。

注意到旁邊的聲響，兩人湊在一起的腦袋立馬分開，順便坐直，哪吒收聲以後像個上課說話被老師發現的小學生，在孫悟空旁邊就近找個位置坐好，朝楊戬笑了笑，還不忘禮貌得打個招呼：“你好，真君。”

孫悟空也讪笑兩聲：“說到哪了，你繼續……繼續……”

楊戬的視線重新落到土地公身上，孫悟空和哪吒也有樣學樣的都看過去。

老頭沒見過這個陣仗，開口都有些語無倫次：“我們土地仙這種官職，就是管不了上也管不了下的呀，多問一句都要受人冷眼，您三位現在審問我也沒用。”

“我能說的肯定一開始就都說完了。”

官不太高是真，沒法再往上修煉沒有太多真本事要受人冷眼也是真。

于是到了需要表态的環節，孫悟空和哪吒便又看向了楊戬。

“你與蛇妖厮混了那麼長時間，現在講什麼都不知道？”

“這都是亂世之中苟全性命的無奈之舉。”

……

估計在哪吒過來之前，這種車轱辘話就說了好幾輪，交流到這截止，楊戬叫上兩個人，囑咐道：“我們去陰界看看。”

“找不出東西來，就先解決惡鬼。”

“好的。”

雖然聽見天庭倆字就跟碰了哪吒的逆鱗似的，能讓孩子一下炸毛，但畢竟是師叔派下來的。

隻要楊戬正經，哪吒就不會對他這個人産生什麼偏見。

陰陽兩界的通道本身需要到子午交界線的時間才能打開，不過有專門的人帶着，出入就會變得方便許多。

哪吒隻看見了楊戬手指上閃過一抹光亮，随後有個奇形怪狀的符号轉瞬即逝。

再眨眼，周遭的景物就完全變了樣子。

黑漆漆的。

隻有飄在半空的一團一團藍綠色火焰照出一條坑坑窪窪的小路。

吹來的風讓人遍體生寒。

一路上哪吒見了不少飄蕩在這條路上的鬼，沒有實體，形态各異。

唯一的共性就是隻要看一眼，就知道這人生前是怎麼死的。

有睜着混圓的眼睛朝他們這邊瞪過來的，哪吒注意到視線以後偏過頭多看了一眼。

那人被砍了頭，雙手托舉着腦袋，身上穿着囚服，也不是專門針對他，是平等又兇惡的對每一個路過這裡的行注目禮。

還有餓得骨瘦如柴的，成了靈體也看着像套了一張皮的骨頭架子。

有撞死的，碎了半個頭骨，半張臉都凹陷進去，幹涸的血迹連同碎骨都粘在還完好的皮膚上。

哪吒皺着眉頭。

起初他還并不覺得有什麼，但越往前走，這樣飄蕩着的鬼魂就越多，從零星幾個，到一眼望過去，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連間隙都看不見。

孫悟空很快就注意到了他放慢了的腳步，一手攬過他的肩膀一手替他捂住眼睛，安慰道：“小孩子别瞎看。”

“這都是走上黃泉路之前迷路的，雖然死相是凄慘了點，但往好處想想，鬼差把他們領走以後，他們還是可以正常投胎的。”

“……哦。”

哪吒扒拉開孫悟空捂着他眼睛的手，主動解釋：“我不是害怕。”

“我隻是想不明白為什麼都滞留在這裡，如果按你說的，迷路得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留給他們的路窄窄一條，窄到哪吒和孫悟空并排走都有點費勁。

也許根本就不是這裡有路，是這些迷了路的亡魂害怕他們仨才順勢讓出了一條路。

“人間沒有那麼多位置，黃泉路上排了隊去投胎的都投不完，這些都還不能領過去。”

“是誰說的？”

楊戬回過頭，将手中握着的卷軸展開，指了一個名字給哪吒看：“這個鬼官。”

卷軸是三官箓，記載三界中所有正經官職在任人員的花名冊。

從上到下，官職依次從高到低。

隻論能力與責任心，能榜上有名很不容易，不含一點水分。

而楊戬手指底下的那個名字，恰好位置不高不低。

因為這算不上什麼特别了不得的大事，不需要特别高官職的層層審批。

不過哪吒的注意力并不在三官箓本身，而是在陰界官職一覽上面，看見了一個标紅的職位——中壇元帥。

隻不過名字是模糊的。

“唉等一下？”

“這紅色是我的名字嗎？”

孫悟空扒拉了一下楊戬的胳膊，小聲質問：“你幹什麼呢？！”

楊戬迅速收了卷軸，找個借口就開始忽悠：“不是，紅色的字說明不是在任官，不穩定，每個人看見的都是不一樣的。”

“哦，那好吧。”

可能是楊戬不苟言笑的樣子自帶可信度，也可能是哪吒隻随口一問，并沒将這件事放在心上。

插曲過去以後，三人很快便暢通無阻的進入閻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