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衛眼眶一熱,強忍着淚水,聲音哽咽:“主子,您别這麼說,天下醫師這麼多,一定會有法子救您的。”
言莫謙苦笑着搖搖頭,“我這身子我自己清楚,這毒可是天下奇毒,普通醫法難以奏效。這麼多年,我們也遍訪世間名醫,除了那人有解藥,無一人能解。”
暗衛面露怒色:“那老妖婆心腸也太歹毒了!”
言莫謙目光逐漸變得幽遠:“受她毒害的不止我一人。”
他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一個溫柔的身影。
二十年前,阿史那·鷹揚血洗大褚皇宮後,對翀昭和陳炎兩國同樣野心勃勃。
但考慮到軍備物資剛剛經曆大戰,需要休養生息,才沒有立即發兵翀昭和陳炎。
不過,為了鉗制其他兩國,阿史那·鷹揚還是提出讓兩國質子入宮為質。
當四歲的言莫謙以質子的身份,獨自坐在莫煌宮禦花園哭泣的時候,那個溫柔的身影手拿一塊翀昭國的桃花糕,向他招招手:“謙兒快來!”
言莫謙緩緩閉上眼,那久遠的記憶愈發清晰,仿佛能嗅到桃花糕的甜香。
他還記得,自己當時淚眼朦胧地望向那個身影,小小的腳步帶着猶豫與好奇,緩緩朝她走去。
“謙兒乖,不哭。我讓映婉姑姑做了你家鄉的特産,來,嘗嘗!”女子聲音輕柔,卻莫名讓年幼的言莫謙感到安心。
他不知道這個好看且溫柔的女子是誰,隻知道别人都叫她慧安皇後。
她将桃花糕遞到他手中,白皙的手指在陽光下近乎透明。言莫謙接過,怯生生咬了一口,軟糯香甜瞬間在味蕾綻放,可淚水卻又一次奪眶而出。
“想家了,是嗎?”女子輕輕将他摟入懷中,手溫柔地撫着他的背,“别怕,姑姑在。”從那以後,這懷抱便成了他在這陌生冰冷皇宮裡唯一的溫暖港灣。
随着日子一天天過去,莫謙漸漸習慣了有姑姑的陪伴。姑姑會在月色如水的夜晚,給他講大褚國那些古老而神秘的傳說,每一個故事裡都藏着對自由與和平的向往。
莫謙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地聽着,那些故事在他心中種下了一顆渴望打破現狀的種子。
她有時也會拉起他的小手摸着她那隆起腹部,問他:“謙兒,你喜歡弟弟還是妹妹?”
“隻要是姑姑生的,無論是弟弟還是妹妹我都喜歡。”小莫謙稚嫩的聲音說道。
每當這時,平日裡總是安靜站在姑姑身旁的映婉姑姑,都會笑着捏捏他的小臉,誇他小嘴真甜。
隻是平靜的日子總是短暫的,一日,姑姑心事重重地對他說道:“謙兒,若有一日姑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姑姑緊緊握着他的手,眼中滿是不舍與牽挂。
小莫謙眼眶泛紅,拼命搖頭:“姑姑,我不要你走,我會保護你的!”可他的誓言在現實面前如此無力。不久後,他便聽到慧安皇後病逝的消息。
那一日,整個莫煌宮都被陰霾籠罩,年幼的言莫謙呆呆地站在寝殿外,望着衆人忙碌地為慧安皇後操辦後事。
他的世界仿佛瞬間崩塌。他不明白,為何昨日還溫柔撫摸他的姑姑,今日就再也無法回應他的呼喚。
此後,禦花園依舊,桃花糕的香甜卻再難尋到,隻留下莫謙在這深宮裡,日複一日,在回憶裡細數曾經的溫暖。
暗暗發誓,終有一日,他要改變這被戰争與權謀操控的命運,讓離散的人能再相聚。
如今,二十年過去,莫謙已不再是那個動不動就哭鼻子的孩童。
然而曾經發過的誓言,猶如夢幻的泡沫,不堪一擊…
“公子!”楓眠一聲呼喚,如同一縷清風,将言莫謙飄散的思緒輕輕拉回。
“楓眠,商會那邊我們得加快進程了。起碼讓我在閉眼之前,能夠看到暗樁體系完成。”言莫謙說道。
“公子,暫且别想這些煩心事了,好好歇一歇吧。”楓眠看着言莫謙,眼中滿是擔憂,強忍着内心的酸澀勸道。
屋内陷入短暫的沉默,唯有窗外的風聲,如命運的嗚咽,一陣緊似一陣。
西嶺鎮郊外的一處破屋内,說書先生将懷中還殘留着些許溫度的油紙包層層打開。
“婉娘,今天我帶了你最愛吃的肉包,嘗嘗看。”說着将油紙包輕輕塞進婉娘蜷曲的指間。
頓了頓,他又接着說道,“今日在書場,我碰到一個姑娘,氣質竟和主子有七八分相似。隻是我試探着暴露虎頭圖案,她卻毫無反應……”
話還沒說完,婉娘那雙黯淡無光的眼眸猛地轉向他。
“沒反應……”她蠕動着雙唇,面容因激動而變得扭曲。
二十年前,她為護主,替主服毒。哪料那毒婦竟發現此秘密,遂将滿腔的怨憤都發洩在了自己身上。
她在慘遭各種殘忍折磨後,又被毒婦扔進了亂墳崗。
天空驚雷閃爍,大雨沖刷着她的臉龐,也如利刃般透過她的傷口刺入她的身體。如果這亂墳崗就此是她的埋骨之地,倒也得以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