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言點點頭,道:“這隻商船吃水比别的船隻更深,本以為是攜帶了什麼兵器之類的東西,結果全是一些無用的石頭,這就已經很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這是裳绮閣的商船,衆所周知,裳绮閣的東家是位姑娘,她們開的是織錦坊,運這麼多石頭有什麼用?”
經過鶴言這麼一分析,言莫謙也覺得十分有道理。不過,他摸了摸鼻子道:“但這是人家的事情,人家想運什麼就運什麼。一切手續都是走了官印的,我們隻是商會,還能管天管地不成?”
……
鶴言一時語塞,“那…那怎麼辦?”
言莫謙攤攤手,“還能怎麼辦?放行!不過,暗中跟着,看她們用這些石頭做什麼。”
鶴言随即喊了一聲:“放行!”
負責押船的老伯如釋重負,迅速招呼幾個夥計卸貨。
他們将一箱箱石頭,搬上一輛輛做工精巧的滑輪車,不費吹灰之力便讓滑輪車載着沉重的石頭前行。
言莫謙還是第一次見以這種方式運送重物,不禁啧啧稱奇。心中充滿了豔羨,這麼獨特的滑輪車,他也想擁有。
言莫謙朝鶴言使了個眼色,兩人遠遠掉在滑輪車隊伍之後。
他們跟着滑輪車穿過小鎮長街,來到一個場地寬敞的工坊,這裡便是裳绮閣的染坊。
隻見他們将滑輪車上的石頭,一箱箱堆放在地上,形成一座座小山。
這時,有工人拿着鐵錘和鑿子,将石頭鑿成小塊。然後将石塊丢進石臼中,用石杵反複捶打,逐漸磨成粗石顆粒。最後将粗石顆粒放入碾磨之中進行碾壓。
霎時,那一箱箱沉重的石頭,變成輕盈的粉塵,飄蕩在空氣之中。
言莫謙和鶴言見此情景,連忙捂住口鼻,面面相觑。“公子,他們這是在做什麼?”
“不知!”言莫謙皺了皺眉。“且看看他們下一步動作再說。”
然而言莫謙的願望終究是落了空。隻見他們将石頭粉末裝進一隻隻布袋,搬進屋内之後,便緊緊關上了工坊大門。
“他們為何鬼鬼祟祟的?”言莫謙滿臉不解。
“鐵定是在搗鼓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鶴言攥緊腰間佩劍,等待言莫謙一聲令下,立馬過去拿人。
正在這時,柳涵苔和紅蘿從另一個方向朝工坊走來。
“涵苔,你果真料事如神,被銀壇商會扣押的船隻,真的被放了行。”紅蘿話語中透着欣喜。
柳涵苔微微一笑,“我們本來就無任何違規,他們沒有扣押的道理。”
“那他們為何還…”紅蘿有些不解。
“大概是因為好奇,畢竟沒人見過用石頭做染料原料。”柳涵苔道。
紅蘿點點頭,算是為銀壇商會的莫名行為,找了個合理解釋。
頓了頓,柳涵苔又道:“上批軟煙羅的染料顔色,似乎還不夠高級,總感覺染出來的成品有些差強人意,這一次咱們要好好調一調。走,看看去!”
兩人對話,傳入聽牆角的言莫謙和鶴言的耳中。算是為他們解答了心中疑惑,那石頭居然是用來做染料的。
更關鍵的是,他們聽到了“軟煙羅”幾個字,原來軟煙羅竟是裳绮閣織造的。這個線索讓他們震驚不已。
畢竟,軟煙羅的織造技術已經消失了近二十年,現在居然被一個小丫頭掌握了。
“走吧!再跟下去就是竊取人家的秘技!”言莫謙對鶴言說道。
“公子,看來這裳绮閣東家身上藏着不少秘密。”鶴言由衷說道。
“誰!”柳涵苔突然警覺到這邊的動靜,目光銳利地掃射向二人所在位置。
言莫謙和鶴言屏息凝氣,不敢發出任何聲響,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怎麼了,涵苔?”紅蘿奇怪問道。
這時,工坊大門突然“吱呀”一聲打開。裡面工人探出個腦袋:“東家來了?”
柳涵苔隻得壓下心頭疑慮,跟着紅蘿進入工坊。
“好險!”工坊大門再次關上的時候,鶴言吐了吐舌頭,“想不到那丫頭竟如此警覺!”
“給我好好查一查這個‘裳绮閣女東家’!”言莫謙突然咬牙切齒道。
就在柳涵苔犀利眼神掃向這邊的時候,這淩厲的氣勢竟讓他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他的腦海裡瞬間閃過那夜與他争奪洛霞錦的黑衣蒙面女子。
鶴言領命。兩人離開染坊。
柳涵苔與紅蘿跨進染坊門檻,潮濕的熱浪裹挾着混合香氣撲面而來。
發酵藍草的酸腥、蘇木熬煮的甜澀、石灰粉末的嗆鼻,在蒸騰的水汽裡釀成獨特的氣息。
數十口陶缸排列如方陣,表面浮着油亮的彩色薄膜,靛藍染液泛着冷光,茜草汁水似凝固的晚霞,染布從缸沿垂落,在地面蜿蜒出層層漸變的色痕。
蒸汽從竈台鐵鍋裡翻湧而出,将梁上懸挂的綢緞氤氲成流動的彩雲。
晾曬架上,半幹的布料在穿堂風中沙沙作響,紅的似火、黃的如金,滴落的顔料在下方木盆裡濺起星點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