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後,龐威镖局移交給鳳翎衛的那批貢品車隊中,多了一隻檀木匣。此刻正連同貢品一起,被送往衍京城。
言莫謙被柳涵苔安置在了一處僻靜的宅院。這是她身為東家,為員工安排的福利。她知言莫謙身負罕見奇毒,這個地方适合她往後為他治療解毒,也方便他靜養。
言莫謙看着院中的海棠樹,花瓣随風輕舞,如同粉色的雪花,緩緩飄落。
他的眼神溫柔而深邃,那個傻吓丫頭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招進了一頭狼?
出謀劃策本是他這個掌櫃份内之事,而她又是送宅院,又為他解毒,當真不怕自己吃虧嗎?
幾天之後,當他逐漸習慣柳涵苔的處事風格,以及對裳绮閣的了解,他才知道,她對她的員工一視同仁的善良。
每月初一、初十、二十給全體員工出義診,有病的看病,無病的分發避寒藥包,與安神香囊。連馬廄小厮的香囊刺繡都與賬房先生同款雲紋。
每月朔日開設書齋,不論職位高低皆可習字,連守夜更夫都得了她手抄的《千字文》描紅本。
見漿洗嬷嬷指節生瘡,連夜調配紫草膏,分發給所有手部勞損者。
陰雨天氣命人在角門懸十二盞琉璃燈,晚歸雜役可提燈歸家。
每日晨起必先嘗大廚房的粥,确認無虞才許給衆人分食,笑說“裳绮閣上下俱是五谷養”。
節時親繪十二幅新衣圖樣,從灑掃婆子到掌事姑姑皆可自選布料裁制,連暗紋滾邊都親自指點。
……
這小小的裳绮閣,俨然已被她打造成一個幸福的國度。工人們均把裳绮閣當成了自己的家。
言莫謙看着這一張張洋溢着幸福笑意的臉龐,很難想象,如果一個月後裳绮閣真的不複存在,他們将會是什麼樣子。
他猛然記起自己來此的目的,而此時此刻,那些盤算已久的陰謀,像薄冰般在心底未泯的溫度前碎裂。他再也沒有勇氣向庇護幼崽的母雞伸去屠手。
夜幕降臨,房間内的燭火搖曳不定,映照在言莫謙那張連自己都陌生的臉龐。
手中翻動的帳冊沙沙作響,他心中無聲地贊歎道着,果然是個細緻的人。這帳目每一筆都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公子!公子!”一個壓低的聲音傳來,言莫謙擡頭向窗外望去,卻是楓眠自院牆之上探出半個腦袋。
“公子,你還好嗎?”楓眠趴在牆頭問道。
“這裡不缺吃不缺穿,東家還能給我解毒,有什麼不好的?”言莫謙知楓眠擔憂,但他所言卻并非隻是為了安撫楓眠,而是發自肺腑。
楓眠将信将疑:“公子,你是說你的毒有解了嗎?”
“嗯!”言莫謙點點頭。
“那可真是太好…”楓眠一陣激動,話還沒說完,就感覺有人抓住他的腳踝用力一拽,将他整個人摔下牆頭。
“你個小賊,趴在我家牆頭做什麼?”柳涵苔瞪眼看着地上捂着屁股嗷嗷叫之人。
楓眠沒想到自己被抓了個正着,垂頭喪氣的一言不發。
柳涵苔像拎小雞似的把他從地上拎起,恰巧看到出來察看情況的言莫謙一臉緊張的樣子。
“你倆認識?”柳涵苔狐疑的問道。
“認識!”言莫謙幹脆回答道。
屋内,柳涵苔坐在堂椅上,看着低頭站在一旁的言莫謙和楓眠。
“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柳涵苔問道。
言莫謙眼見隐瞞不了,隻得從實招來,“他是我從前的侍從,因為不放心我,特意過來看看。”
“你有侍從為何不早說?虧得我這幾天浪費心神為你物色人物。”柳涵苔略顯無奈地說道。
言莫謙眼中閃過感激,同時又為這樣的東家感到不可思議,想了想,他說道:“我是來你這上工的,不是來享受的,帶個侍從着實不像話。況且,我已經領了你一份薪水,總不好讓你再養我的侍從吧!”
柳涵苔聞言說道:“這麼說來,的确是我虧了。但你的身體狀況,身邊沒個人照料,終究不妥。就讓你的侍從留下吧!”
她随後看向楓眠繼續說道:“不過,我也不是白養他的,他得去織布坊或者染布坊幫忙,用勞動換取自己的那一份口糧。這樣的安排,你可願意?”
楓眠聞言,連忙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一禮,感激地說道:“多謝東家小姐體恤,我原就是為主子分憂而來,能做些活計自給自足,自是求之不得。織布坊或是染布坊,我都願意盡力一試。”
柳涵苔見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好,既然如此,随後我讓人帶你去熟悉一下環境,明日正式開始工作。”
突然,言莫謙感覺一陣天旋地轉,胸口像是被重錘猛擊,一股惡心感湧上喉頭。
他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他心中暗叫不好,意識到是體内的毒素發作了。
“趕緊扶他床上躺着!”柳涵苔吩咐楓眠道。
楓眠手忙腳亂将言莫謙扶上床。
柳涵苔伸手搭在言莫謙的脈搏上。
剛一觸碰到脈搏,柳涵苔的眉頭就緊緊皺了起來,她察覺到言莫謙的脈象紊亂,體内似乎有一股詭異的力量在橫沖直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