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言莫謙剛踏入裳绮閣門檻,一道嬌俏身影驟然閃現。
柳涵苔斜倚門框,纖手橫在木門中央,眉間凝着霜雪:“阡陌公子好興緻,昨夜好好的藥浴不泡,追着小女子繞了半座城?看來身體全好了!毒既已解,公子還是哪兒來回哪兒去吧!”
言莫謙被柳涵苔突如其來的質問驚得一怔,腳步頓在門檻内。臉上閃過一絲錯愕的表情道:“涵苔誤會了,隻是…”
“隻是什麼?”柳涵苔冷哼一聲,杏眼中寒光閃爍,“恰好我前腳走,你後腳便與我同路?恰好也去賀老小院?恰好你路過時被我發現?”
她每說一句便向前逼近一步,淡青色裙裾掃過門檻,帶起一陣藥草清香。
言莫謙嘴蜃微動,正欲解釋,忽覺胸口一陣刺痛。好巧不巧,浮墨之毒竟在此時發作了。
言莫謙隻覺喉間湧上一股腥甜,一絲鮮血從嘴角溢出。
“你…”柳涵苔的質問戛然而止,她杏眼圓睜,看着面前男子突然慘白的臉色和嘴角的鮮血。
醫者的本能讓她下意識伸手去扶,卻在即将觸碰到他衣袖時猛地停住。
“苦肉計?”她冷笑,聲音卻不如先前冷硬,“阡陌公子的演技倒是愈發精湛了。”
言莫謙已說不出話來。浮墨之毒如潮水般在經脈中肆虐,他隻能勉強以手撐住門框,才不至于跪倒在地。冷汗順着他的臉頰滴落。
柳涵苔的眉頭越皺越緊。她忽然抓住言莫謙的手腕,三指精準地扣在脈門上。
指尖下的脈搏紊亂如麻,時急時緩,分明是劇毒發作之兆。
“怎麼可能...”她低聲喃喃,眼中閃過一絲驚詫,“明明毒性已經被壓制得很好,為何發作起來還是這般厲害?”
言莫謙的嘴角扯出一個苦笑,聲音嘶啞:“現在...可信我了?”
話音未落,他再也支撐不住,身體向前栽去。柳涵苔來不及多想,張開雙臂接住了他。
男子沉重的身軀壓得她踉跄後退幾步。
“喂!你…”柳涵苔的聲音卡在喉嚨裡。言莫謙的頭無力地垂在她肩頭,溫熱的呼吸拂過她頸側。
如此近的距離,她聞到他身上除了藥香外,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墨香,與他“阡陌”公子的名号倒是相稱。
“麻煩的...”她咬了咬唇,終是歎了口氣,“算我欠你的!”
費力地将人扶到内室的床榻上,柳涵苔迅速取出銀針包為他施針。
“奇怪...”她低聲自語,“這毒性怎會突然反撲?”
床榻上的言莫謙緊閉雙眼,長睫在蒼白的面容上投下一片陰影。他的呼吸急促而微弱。
柳涵苔的指尖搭在他的腕間,感受着那紊亂的脈象。忽然,她的手指一頓,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這是...”
她俯身湊近,鼻尖輕嗅。在那熟悉的藥香與墨香之間,隐約夾雜着一絲幾不可聞的異香。
“迷魂引?”她瞳孔微縮,“難怪毒性突然發作...”
柳涵苔猛地直起身,快步走到窗前,将半開的窗扇完全推開。晨風裹挾着花香湧入,沖淡了室内那股若有若無的異香。
“這傻書生...”她回頭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言莫謙,眼中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被人下了套都不知道。”
她從藥囊取出一個青瓷小瓶,倒出一粒朱紅色的藥丸。扶起言莫謙時,她的動作不自覺地放輕了幾分。
“張嘴。”她捏住他的下颌,将藥丸送入他口中。
言莫謙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卻沒能咽下去。柳涵苔蹙眉,猶豫片刻,終是取來溫水,含了一口在嘴裡,俯身貼上他的唇。
溫軟相觸的瞬間,她的耳尖悄悄紅了。渡完水,她迅速直起身,裝作若無其事地擦了擦嘴角。
“醫者仁心...”她小聲嘀咕着,像是在說服自己。
藥效漸漸發作,言莫謙的呼吸平穩了些。
柳涵苔坐在床邊,取出帕子輕輕拭去他身上的冷汗。滿身傷痕再次映入眼簾,竟鬼使神差地多停留了一瞬。
“你究竟...”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為什麼要跟蹤我?”
帕子沿着他的身體來到他的臉頰,柳涵苔頓覺十分怪異,身上冷汗都濕透了衣衫,而他的額頭與面部卻看不見任何汗漬。
柳涵苔的指尖停在言莫謙的臉頰旁,指腹下的肌膚幹燥得近乎詭異。
她微微蹙眉,心中疑慮漸深,毒發之人,怎會隻有身上冷汗涔涔,而面上卻一滴汗也無?
她正欲再探,忽覺腕上一緊。
一隻修長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柳涵苔心頭一跳,猛地擡眸,正對上一雙幽深如墨的眼睛。
言莫謙醒了。
他靜靜看着她,眼底沒有半分昏迷初醒的混沌,反而清明如潭,深不見底。
“涵苔……”他嗓音低啞,卻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這般靠近,可是要以身相許?”
柳涵苔心頭猛地一跳,手腕掙了掙,卻被他扣得更緊。她杏眼圓睜,怒意與羞惱交織:“松手!”
言莫謙低笑一聲,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柳涵苔趁機抽回手,卻見他咳出的鮮血濺在素白中衣上,宛如雪地紅梅。
“别動!”她按住他肩膀,銀針已捏在指尖,“迷魂引催發毒性,再亂動就等着見閻王吧。”
言莫謙喘息着支起身子,溫熱的氣息拂過柳涵苔的面頰。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掠過她的發絲,在晨光中摘下一片青綠的槐葉。
“你!”柳涵苔正要怒斥,卻在看清他手中落葉時戛然而止。
“我知道我昨日出現在賀北尋的小院,你很生氣,但如果我說他住在那裡本就是我安排的,你會信嗎?”言莫謙坦誠解釋道。
“你安排的?”柳涵苔眯起眼睛問道,“那為何賀伯似乎并不認識你?”
言莫謙輕笑一聲,槐葉捏在指間翻轉,“這等小事自然不用我親自出面,他不認識我不是情理之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