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前世被嫡兄推進蛇窟留下的印記，重生後竟化作永不褪色的黥刑。

老闆娘指尖的蔻丹在疤痕上投下血影，金算盤發出細微的咔嗒聲——第七枚算珠卡在了卯榫接縫處。

二樓搗藥聲驟然急促，銅臼撞擊的節奏變成三長兩短。

杜淩淵喉頭湧起腥甜的味道，這分明是漕幫審訊叛徒時慣用的催命符。

他佯裝踉跄扶住櫃台，袖中滑落的銀鎖片正巧撞上博古架底層的青瓷藥碾，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孫家上月運往江南的三十車冬蟲夏草..."他故意讓尾音散在突然響起的鴿哨聲裡。

老闆娘塗着鳳仙花汁的指甲猛地掐進檀木櫃台，在"冬蟲夏草"四字上留下五道月牙狀凹痕。

鎏金鳥籠裡的藍喉歌鸲突然炸開羽毛，婉轉啼鳴裡混着聲苗語叱罵。

杜淩淵餘光瞥見二樓竹簾縫隙間閃過半截銀鞭——正是三日前在碼頭劫走貢米的那夥人慣用的兵器。

他忽然輕笑出聲，指尖蘸着冷汗在桐木台面畫了枚殘缺的八卦："掌櫃的既要替人消災，何不把西南角地窖的硝石換個地方？"

老闆娘瞳孔驟然收縮。

她腕間的珊瑚手钏撞在算盤上，竟震落三枚金珠。

這些渾圓的珠子滾過杜淩淵手背時，他清晰地感受到内裡中空的震顫——是塞了火信的霹靂彈。

"杜公子好眼力。"她突然旋身掀起石榴裙擺，露出綁在小腿的牛皮地圖，"孫家少東前日托人帶話，說是在城西藥市見過戴着同樣銀鎖片的乞兒。"染着蔻丹的指甲點在羊皮卷某處，那裡用朱砂畫着半朵木槿花，恰與杜淩淵腰間暗袋的繡紋吻合。

杜淩淵摩挲着玉佩逐漸發燙的邊緣，突然将銀鎖片拍在标注"慈幼堂"的位置。

昨夜浸泡過蛇膽的綢布開始滲出墨綠汁液，沿着木紋脈絡緩緩爬向老闆娘袖口，那墨綠色的汁液看起來十分詭異。"孫雲澈若是知道，他三年來暗中接濟的流民裡混着霹靂堂細作..."

窗外忽有驚雷滾過天際，那轟鳴聲震得窗戶嗡嗡作響，初夏的雨來得又急又猛。

密集的雨滴如注般砸向地面，客棧外的街道很快就積起了一個個小水窪，雨水濺起層層水花。

屋檐上的雨水形成了一道道水簾，不斷地傾瀉而下，發出嘩嘩的聲響。

街道兩旁的樹木在雨中劇烈地搖晃着，樹葉被雨水打得沙沙作響，一些脆弱的樹枝甚至被折斷，随着水流漂浮而去。

老闆娘猛地抽回地圖，金步搖垂下的珍珠串掃過杜淩淵腕間紅綢，竟灼出縷青煙，那青煙帶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她盯着逐漸發黑的珍珠，突然撫掌大笑："難怪孫公子總說杜三郎是淬過火的刀子——明日辰時三刻，城南廢窯。"

杜淩淵轉身時衣擺帶翻了藥碾，青瓷碎片在青磚地上綻成蓮瓣狀，那破碎的聲音清脆而響亮。

他故意讓半塊茯苓糕從袖袋跌落，甜膩香氣混着硝石味道在雨中發酵，那混合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

二樓銀鞭破空聲追着他跨出門檻的腳步，卻在觸及雨幕時被驚雷劈碎。

"告訴你們主子，"他在檐下回望鎏金匾額，"孫家藥廬地磚下的東西，可比霹靂彈金貴。"紅綢在暴雨中獵獵作響，浸透毒液的布料竟将雨絲蝕成淡紫色霧霭，那淡紫色的霧霭在雨中顯得格外神秘，與周圍被雨水沖刷的環境形成鮮明的對比。

老闆娘倚着門框把玩燒焦的珍珠，直到那抹绛色徹底消失在被雨水籠罩的長街盡頭，整條長街變得霧蒙蒙的，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

她轉身從博古架暗格取出描金拜帖，帖上"琅琊王氏"的印鑒正巧蓋在羊皮地圖的慈幼堂标記處。

藍喉歌鸲突然銜着片帶血的綢布落在她肩頭，那布料邊緣的針腳，分明是孫雲澈慣用的雙股挑花繡。

雨幕深處，杜淩淵在朱雀橋洞下撚碎最後半塊茯苓糕。

橋洞下雖然能擋住一些雨水，但地面還是濕漉漉的，有積水不斷地從洞口滲進來。

甜渣混着雨水流進青石闆縫隙時，他摸到孫雲澈去年中秋塞給他的犀角梳——梳齒間卡着的，正是方才從老闆娘金算盤上順來的第七枚金珠。

珠内中空處藏着卷薄如蟬翼的紙箋，借着閃電可辨出"藥人谷"三個小楷。

雷鳴間隙，遠處慈幼堂方向傳來嬰孩啼哭，那哭聲在雨中顯得格外凄涼。

杜淩淵将金珠碾成薄片嵌進橋墩裂縫，突然想起重生那夜，嫡兄将毒酒潑在他傷口時說的那句："孫家小菩薩自身難保，哪顧得上你這野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