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梆子聲被濃霧吞得隻剩殘音,杜淩淵将沾血的鲛绡纏回劍柄時,檐角冰棱正墜在孫雲澈咳出的血沫裡。
蕭逸塵用劍尖挑起那片金線袖角,宮縧紋路在月光下泛着青紫——與三日前他們在亂葬崗掘出的那具焦屍衣料如出一轍。
"這暗紋針法..."孫雲澈用帕子掩住咳聲,腕間胎記的紅光穿透錦緞,"像是禦用繡娘才會的錯金疊繡。"
客棧燈籠在五十步外搖晃,本該飄着酒旗的檐角空蕩蕩垂着褪色麻繩。
杜淩淵指尖撫過軟劍吞口處的凹痕,那是前世姑母咽氣前用金钗刻下的北鬥七星。
當蕭逸塵推開斑駁木門的刹那,陳舊血腥味混着黴腐氣撲面而來。
大堂八仙桌倒翻着三把條凳,櫃台後的酒壇碎了三成,積灰卻厚得蹊跷。
杜淩淵目光掃過東南角獨飲的疤面漢子——對方虎口新繭的位置,分明是半月前京城暗樁密報中提到的暴雨梨花針機括磨損痕迹。
"兩斤醬牛肉,三壇..."蕭逸塵的劍鞘突然撞翻酒壺,琥珀色液體在桌面蜿蜒成八卦陣圖。
七個酒客同時按住腰間,孫雲澈袖中銀針已釘入橫梁,震落的灰塵裡飄着細碎金粉。
杜淩淵的軟劍纏上最先撲來的黑衣人脖頸時,瞥見對方耳後靛青刺青——前世他在诏獄水牢見過同樣的圖案,屬于某個暗殺前朝太子的神秘組織。
蕭逸塵的劍鋒挑開三枚淬毒袖箭,劍穗上的毒粉遇血化作靛藍煙霧,将西北角兩個弓手籠罩其中。
"坎位三步!"杜淩淵突然喝道。
前世姑母教他的璇玑步法在腦中浮現,蕭逸塵旋身踏碎地磚,劍氣正撞上從地下突刺的□□。
孫雲澈白绫卷住梁柱借力騰空,袖中銀針如星落九天,精準刺入七名黑衣人頸後風池穴。
血腥氣突然變得粘稠,杜淩淵發現倒地的屍體正在融化。
黑衣化作黑水滲入地縫,露出内裡靛青軟甲——正是三年前他在北疆見過的死士裝扮。
蕭逸塵挑開第五個殺手的面罩時,對方眼眶突然迸出毒蜂,被孫雲澈的藥粉灼成灰燼。
"巽位合圍!"杜淩淵軟劍劃過供桌燭台,飛濺的火星點燃懸垂的經幡。
火光映出房梁暗藏的銅鏡陣列,将蕭逸塵的劍影折射成數十道寒光。
殺手們陣型驟亂,孫雲澈趁機将藥瓶粉末撒向銅鏡,折射的毒霧倒灌進東南窗棂,傳來重物墜地聲。
當最後一個殺手喉頭發出詭異的蛙鳴時,杜淩淵的劍尖已挑開他胸前護心鏡。
鏡面内側的蓮花暗紋與藥瓶底部的印記完美重合,蕭逸塵突然用劍柄擊碎櫃台上的青瓷花瓶——藏在夾層中的冰鑒碎片叮當落地,拼出的星圖正指向霧霭深處某座高塔。
濃霧忽然劇烈翻湧,似有巨物碾過屋脊。
孫雲澈腕間紅光暴漲,咳出的血珠在掌心凝成鳳翎形狀。
遠處傳來瓦當碎裂的脆響,這次帶着《踏莎行》變調的韻律,杜淩淵劍柄鲛绡上的朱砂突然開始流動,在地面彙成箭頭指向正東。
"小心!"蕭逸塵突然旋身将孫雲澈撲倒,三枚透骨釘擦着他發髻釘入牆面,尾端綴着的金鈴铛刻着蓮花暗紋。
霧中傳來鈴铛相擊的清脆聲響,比雨打銅鈴更空靈,卻讓滿地黑水突然沸騰着聚成人形。
杜淩淵的軟劍在掌心轉過第七個劍花時,聽見霧霭深處傳來玉磬輕叩。
某種帶着藥香的威壓順着地磚裂縫蔓延,他後頸突然刺痛——那是前世被毒箭射穿的位置在預警。
蕭逸塵的劍穗無風自動,毒粉在空氣中凝成箭頭,直指櫃台後突然出現的玄衣人。
那人戴着半張青銅面具,露出的下颌有道陳年刀疤。
當他擡手整理袖口時,杜淩淵看見其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内側微雕的北鬥七星,與姑母金钗所刻的紋路分毫不差。
劍鋒與青銅面具相撞迸出青紫色火星,杜淩淵虎口被震得發麻。
玄衣人袖中滑出的判官筆泛着幽藍,筆尖蘸着的毒液在青磚上蝕出蛛網紋路。
蕭逸塵的劍穗毒粉剛要揚起,那人左袖突然鼓風如帆,将毒霧盡數卷向東南角的酒壇殘骸。
"退!"孫雲澈的白绫纏住蕭逸塵腰身急拽,三枚鐵蒺藜擦着發梢嵌入牆面時,杜淩淵看清對方步法——竟是姑母生前獨門絕技"踏雪尋梅"的逆行版。
前世那個雪夜,姑母咳着血在窗紙上畫的步法圖突然在眼前重疊,他鬼使神差地斜踏坤位,軟劍如銀蛇吐信直取對方膝後委中穴。
玄衣人喉間發出夜枭般的笑聲,判官筆在掌心轉出殘影。
杜淩淵的劍尖距要害半寸時,突然被某種無形氣勁震偏方向。
蕭逸塵的劍鋒攜着破空聲襲來,卻在觸及對方衣角時被翡翠扳指折射的寒光晃了眼睛。
孫雲澈的藥瓶剛掏到一半,玄衣人袖中突然射出十二枚金鈴。
鈴铛在半空炸成金粉,裹着毒霧凝成蓮花形狀。
杜淩淵後頸舊傷驟然刺痛,前世在诏獄被烙鐵按在同樣的位置時,也曾聞到這般甜膩的蓮香。
"當心幻霧!"孫雲澈腕間胎記紅光暴漲,撕開濃霧的刹那,蕭逸塵的劍穗毒粉已與金粉相撞。
兩股毒煙在空中絞成青紫色蟒蛇,将櫃台後的酒壇腐蝕得滋滋作響。
杜淩淵趁機擲出三枚銅錢,錢币邊緣在燭火下泛着幽藍——正是浸過姑母留下的七星鸩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