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人判官筆橫掃,銅錢卻在觸及筆鋒時突然裂成六瓣。
碎片折射着梁上銅鏡的冷光,竟在牆壁投出北鬥七星的形狀。
杜淩淵瞳孔驟縮,那些光斑的位置與姑母臨終前在他掌心畫的星圖分毫不差。
"三更天的,客官們倒是熱鬧。"慵懶女聲自二樓飄落,十三枚孔雀翎羽釘突然釘入交戰雙方之間的地磚。
江湖客棧的老闆娘斜倚欄杆,石榴裙擺綴着的銀鈴随着翹起的腳尖輕晃,"打壞一張八仙桌賠十兩,那壇三十年的竹葉青..."
話音未落,她塗着丹蔻的指尖突然彈出一粒骰子。
骰子撞上玄衣人判官筆時炸開成金粉,竟是從苗疆傳來的"千蛛噬心散"。
杜淩淵瞥見她腕間閃過半枚蓮花烙印,與頭目翡翠扳指内側的紋路極其相似。
玄衣人後撤半步的動作讓杜淩淵捕捉到破綻。
姑母生前教的"璇玑步"第七變在足下流轉,他借着蕭逸塵揮劍激起的碎木片為障,身形如遊魚般繞至玄衣人背後。
軟劍纏上對方脖頸的刹那,前世姑母咽氣前那句"北鬥向西"突然在耳畔炸響。
劍鋒偏轉半寸劃過青銅面具,裂開的縫隙裡露出半張布滿火燎疤痕的臉。
杜淩淵的劍柄鲛绡突然收緊,将試圖遁走的玄衣人勒得青筋暴起。
客棧老闆娘的第二粒骰子适時擊中其膝窩,孫雲澈的銀針已封住他七處大穴。
"留活口!"蕭逸塵的劍尖挑向對方下颌,面具卻突然自内部炸開。
飛濺的毒液被孫雲澈及時展開的藥帕兜住,布料瞬間化作黑灰。
玄衣人喉頭發出蛙鳴般的咯咯聲,身體竟如先前的黑衣人般開始融化。
杜淩淵劍尖疾挑,在對方完全化作黑水前割下半片衣角。
靛青綢料上,用金線繡着的蓮花紋在火光下顯現出北鬥七星的暗紋。
蕭逸塵用劍鞘撥開滿地黑水,突然挑起塊未融盡的玉牌——正面刻着"天樞"二字,背面卻是漠北部落的狼頭圖騰。
"看這個。"孫雲澈用銀針從櫃台裂縫挑出片冰鑒殘片,焦痕下的星圖與先前拼出的圖案恰好能銜接。
他腕間胎記紅光漸弱,咳出的血珠在冰面凝成箭簇形狀,正指向霧霭中若隐若現的北鬥星方位。
客棧老闆娘踩着滿地狼藉走來,石榴裙擺掃過尚在冒毒煙的黑水竟毫發無損。
她彎腰拾起個完好的酒碗,袖中滑出的瓷瓶往碗中倒出琥珀色液體:"西市新到的波斯葡萄酒,三位公子壓壓驚?"
杜淩淵的劍尖忽然抵住她咽喉:"老闆娘怎會有苗疆千蛛教獨門毒粉?"月光恰在此時穿透殘破窗紙,照亮她頸側半枚蓮花烙印——與玄衣人扳指上的紋路,正是一朵并蒂蓮的兩半。
蕭逸塵的劍穗無風自動,毒粉在碗沿凝成環狀。
孫雲澈指尖銀針折射着冷光,袖中藥粉已悄然鋪滿周身三尺。
老闆娘卻輕笑出聲,染着鳳仙花汁的指甲輕輕推開劍鋒:"杜公子可記得,三年前滄州驿站那個用玉佩換馬車的蒙面人?"
杜淩淵瞳孔驟縮。
前世被流放途中,确有個神秘人用玉佩為他換來逃生的馬車。
那玉佩的絡子打法,正與此刻老闆娘腰間懸着的香囊穗子相同。
瓦當碎裂聲再次從屋頂傳來,這次帶着《雨霖鈴》的節拍。
孫雲澈突然劇烈咳嗽,掌心血珠竟凝成鳳凰展翅的形狀。
蕭逸塵劍尖挑起地上未幹的黑水,在桌面畫出漠北與江南交界的地形圖,某個星形标記正與冰鑒殘片的圖案重合。
"霧要散了。"老闆娘突然望向東方泛起的魚肚白,腕間銀镯相撞發出清越響聲。
她将個錦囊抛給杜淩淵,轉身時石榴裙擺掃過尚在融化的黑水,"下回打壞東西,可要雙倍付賬。"
錦囊裡是半枚翡翠扳指,内側的北鬥七星紋與玄衣人那枚正好能合成完整星圖。
杜淩淵握緊扳指時,劍柄鲛绡上的朱砂突然開始發燙。
晨光穿透霧霭的刹那,他們同時看見五十裡外某座高塔的輪廓——塔尖懸挂的銅鐘,正與姑母金钗末端雕刻的式樣完全相同。
蕭逸塵用劍尖挑起最後一塊冰鑒碎片,映着朝陽的殘片上突然顯現血色紋路。
孫雲澈腕間胎記毫無征兆地灼燒起來,在皮膚上烙出與塔樓輪廓重合的印記。
遠處傳來駝鈴聲響,帶着杜淩淵熟悉的、獨屬于北疆死士營的暗碼節奏。
三人對視時,客棧梁柱突然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昨夜打鬥時未被注意的某處劍痕,在晨光中顯露出北鬥七星的刻痕。
杜淩淵摩挲着錦囊裡冰涼的翡翠扳指,忽然想起姑母臨終時,除了星圖還曾用血在他掌心寫過某個前朝年号——正與高塔飛檐下的瓦當紋飾屬于同一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