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觸碰陌生人。”他扯過紙巾擦手,低眸淡道,“也談不上讨厭可憐人。”
葛泠像聽到什麼天方夜譚:“我可憐?”
靳準目光居高臨下地放到她臉上:“葛小姐身處千嬌百寵的象牙塔,卻要被家人牽着鼻子當成籌碼。才第一次見我,不需要表現得這麼殷切。”
葛泠聽他把話挑明,無疑錯愕不已。
聯姻這件事,在他們這圈層很常見。能兩情相悅最好,差一點也可以是明面和諧,實際各過各的。
誰都想觸及塔尖階層,想要延續财富地位,就不會允許後代婚姻是平嫁。
葛泠淺淺彎唇:“我想你弄錯了,我不是被迫的。”
“我是被迫的。”他往前走近幾步,略一低頭,心安理得地落下一句,“在這喂喂魚,這麼快回去不太好收場。”
“……”
葛泠無言以對地看着這道高大身影把她騙過來,又甩下。石闆橋底的錦鯉池沒裝恒溫系統,大冬天的哪有什麼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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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奉沒想到靳準會這麼快就出來,他坐在車裡還在回信息時,車窗被敲了敲。
一轉頭,對上老闆意味深長的俯視視線。
“是陸清玉的消息。”為了表示自己沒有在工作時間偷懶,林奉把手機頁面遞給他,“她在找房子。”
陸清玉其實算半個本地人,西街胡同到學校隻有半個小時的地鐵通勤,她每到周末都會回家。但現在的工作單位遠在四環,每天來往太吃力。
林奉看了眼後視鏡:“她不太想繼續住宿舍,之前就和室友鬧過矛盾。”
前天晚上從他車上氣鼓鼓走了之後,陸清玉就沒聯系過他,不用說也知道是在鬧脾氣。
靳準捏捏鼻梁坐到車上,邊看他們的聊天記錄邊問:“她室友?”
“有個室友污蔑過她偷東西,還驚動了導員。”林奉事無巨細地彙報,“前不久陸清玉把這位室友和已婚教授交往的親密照片匿名發到了學院論壇裡,間接導緻對方的公派留學機會被毀,現在在準備考研。”
靳準這幾年一回京就會被長輩訓,很多時候隻能由助理南北兩邊飛。所以也就造成私底下,陸清玉一直把林奉當成百事通。
和室友鬧矛盾都是日常小事,她會反擊不吃啞巴虧就行。靳準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探究,看着手機上的陸清玉又發來兩條語音。
他按大音量,點開聽。
“我沒有很多錢,實習工資也隻有一點點……林助理,我才知道我們秘書這一行過得這麼苦。”
女孩因為牙痛,聲音在話筒裡黏黏糊糊,還老神在在地感歎:“可憐的陸清玉能找到便宜又安全的房子嗎?”
靳準一整晚都漠然的黑眸裡閃過一絲笑意,把這兩句語音重複播了一遍後才把手機丢回去:“給她安排住赤玺台。”
赤玺台有他的房産,也是他最近在住的地方,因為離集團總部夠近。
林奉遲疑:“住哪套?”
靳準随意道:“她要急着搬就直接住我那套。”
林奉默然幾秒,看向絲毫沒覺得這話有哪不對的老闆,又在想要不要提示一下這等于同居。
但想到前車之鑒,他還是沒再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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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玺台是個在地圖上搜不到的小區,打車過來時隻能定位離它兩百米遠的通訊大廈。這裡每套平層面積不超過三百平,勝在隐私保護強。
陸清玉找林奉求助,就猜到她的請求會傳到靳準那。
扛着行李箱搬過來時,果然看見主卧有他的起居用品,但住進來快一周都沒見到他本人。
狡兔三窟,狡猾的靳準肯定也有幾處住處。
外送服務隻能由物業保安隊的人送到業主門口,陸清玉這些天一直在點外賣,已經和物業混熟。
她才得知這裡這麼安靜,是因為這套房子上下各三層都是沒人住的空房。難怪她上次煮面想去借個鹽,敲了兩家鄰居都沒人在。
知道這事之後免不了注意到這棟樓入住率太低,有點害怕一個人睡。
【你為什麼不回家,這些天都去哪兒鬼混了?】
消息發出去不到一分鐘,她又心虛撤回。翻到信息頁面,給張媽發了句下周五會回去吃飯。
元旦将至,靳準參加的大會一個接一個,這幾天圖方便都住在大院,回赤玺台是吃過晚飯後。
指紋鎖開門,屋裡安靜暗沉。
有人動了他冰櫃裡的酒,是濃度很高的特級龍舌蘭。
從玄關處再往裡走,客廳投影牆上在放電影,是部老片子——《侏羅紀公園》。
陸清玉抱着抱枕坐在地毯上看電影,烏黑長發蓬松着,精緻小巧的臉頰上染着醉意。
高腳杯是空的,杯壁還殘餘着一點酒液,茶幾上放着一盤洗好的白色草莓和沒吃完的披薩。
是随便被丢哪兒都能頑強生存,還挺會享受的陸清玉。
男人的影子擋住電影了,陸清玉才遲緩地擡起臉。沒有驚訝,隻是平和地訴苦:“靳準,我牙痛。”
他沉住耐性,打開燈:“一周前就讓林奉陪你去拔牙,你在搞什麼?”
陸清玉在他面前總像個缺愛的小朋友,得不到陪伴就要發脾氣。要他的關注,要他的時間,否則就一意孤行地鬧别扭。
這都快大學畢業了,還跟在中二青春期似的。
陸清玉用手擋了擋刺眼的燈光,有些不知所措地解釋:“我自己去拔了,醫生說七天内不準吃辣的,也不準喝酒。可今天是第八天了。”
她被他兇了,就會表露出不敢盯着他看的怯意,聲音也低低的。一雙圓潤貓兒眼水濛濛的,嘴唇被咬磨得通紅。
靳準從來都不喜歡她露出這副畏縮模樣,暗歎口氣,聲線放柔地安撫道:“過來,我瞧瞧。”
陸清玉聽話地湊過去,“啊”地把嘴張開。
靳準指腹輕碰她唇角的傷口,皺眉:“這怎麼了?”
“醫生說我的嘴巴太小,智齒長在最裡面不好操作。他掰我嘴的力氣很大,掰裂了一點。”
她隻是轉述自己所經曆的,但靳準大概能猜到一女大學生單獨去醫院,碰上醫德不行的男醫生,操作手法就不會多講究。
陸清玉坐的位置背光,倆人近的呼吸都交融在一起。
靳準手指探進去一點,把她口腔潰瘍貼片貼歪的藥片扶正:“下次好好聽我的話,讓林奉陪你去。”
他一貫是張冷臉,冷心冷肺,少有說話這麼溫情的時候。大概是今晚心情不錯,她因疼痛的眼眶又濕又紅,看着有些慘。
她“唔唔”兩聲,牙齒和口水都磨到他指腹。
他要抽手:“說的什麼?讓我出來。”
“不要再詛咒我還要去拔牙了。”順過毛,陸清玉底氣又上來,直起腰闆,湊得極近,“你真的把我養的很差!”
靳準剛才是坐在沙發上的,這會兒腳背被她踩住。她酒量一般,站都站不直了,還要不知輕重地半跪着壓住他的膝蓋。
“我看是把你養得無法無天,都要騎我身上了。”他冷嗤了聲,“從我腿上下去。”
哪有騎他,她咬唇乖乖坐回他腳邊的地毯上:“你别說這種澀情話,怪讓人不好意思的。”
前半句聲音小得可憐,靳準也沒聽清。
陸清玉咬了一顆草莓,汁水迸到他西褲上,在酒精催動下又不安分地看他:“我想要一個東西。”
靳準解腕表的動作停頓了下:“嗯?”
“但我不想告訴你。”
她吸吸鼻子,雙眸裡含着水,在燈下剔透又明亮。
女孩圓圓的後腦勺往後倒,靠在他坐的那張沙發上,以一種仰面朝天的角度專注地嘟囔道:“告訴你就表示超級、超級想要。可是得不到的話,我會很難過。”
靳準垂眼看她,沒忍住捏了捏她手感很好的臉頰:“想要什麼就說,我哪兒虧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