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皺眉:“你别想。”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去找娘?她還會回來看我嗎?”阿貴說着說着便哭了起來:“我想我娘,他們都有娘,為什麼我沒有?”
他嚎啕大哭,淚水與額間滴下來的河水融為一體,将木闆打濕。
“天真。”冷漠如他,此刻隻能說出一句天真,卻說不出那句“她不會再回來了”。
片刻後,無雙擡手覆在阿貴的頭頂,“百年後你可去找她。”
“我贈你一言,你要記住:心體光明,暗室中有青天;念頭暗昧,白日下有厲鬼。”
天邊飛來一道綠光,文竹火急火燎拽着木偶趕過來:“無雙,我回來了——”
卻發現那女鬼的執念已被消掉了。
阿貴道:“後來每當我恨同村之人時便會想到無雙仙人這一句話,神奇的是,一想到這句話我心中的恨便消失了。”
聽到阿貴的話,文竹感慨道:“原來是你讓地縛靈附在了自己的身上,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招呢。”
天玑卻不贊同:“鬼為陰物,不可與之親近,否則會傷害氣運。”
“嗤。”
他聞聲看過去,卻見是那黑衣公子發出來的嗤笑,于是虛心問:“公子可有其他見解?”
“你道鬼為陰物,依我看來,許多人心甚至是仙的心比鬼還要陰毒。”
天玑搖搖頭,并不贊同。
他們既已除掉了妖怪,便不能在此久留。
天玑用司南追尋着乾坤袋留下的法力痕迹,大概一炷香後終于有了蹤迹,算算方位,是百公裡外的靈城。于是立刻回到客棧簡單收拾了一下行囊:主要是天玑随身攜帶的雜七雜八的物件。
無雙走出青雨處,一開門撞見了那個黑衣青年。本來想當沒看見,那人卻主動叫住他:“公子,我能否與你們一同前去?”
無雙冷冷地乜他一眼,語氣帶着一絲連他都未發覺的責怪:“你不在槐樹裡好好待着,又跑出來作甚?”
那黑衣公子勾唇一笑,竟是在眨眼間變化成了另一幅模樣,正是一襲紅衣的雲青。
先前的那股子潇灑與狂妄不僅沒有減少,反而更甚:“仙人息怒,我隻是想多做善事,消一消身上的煞氣。”
“你這煞氣是由心中執念生成,做再多善事也是消不掉的。”
“仙人這話可教我傷心欲絕。”
無雙觀他笑意盈盈的模樣,心裡無端生出一股氣,這氣憋得胸口又悶又疼,冷漠如無雙仙人,不知這是心中火氣。
他轉身要走,雲青跟在後面笑着說:“我方才聽你們提起了靈城,這靈城我熟得很,不如帶上我一同前去,我也好盡自己的綿薄之力為仙人排憂解難。”
走到天星樓,房門被人從裡面打開,雲青又變回了先前的模樣。
天玑看了眼雲青,問無雙:“這位公子……?”
不等無雙回答,雲青搶着說:“我要與你們一同去靈城。”
天玑忙擺手:“萬萬不可,你已知我們并非凡人,這一次的妖怪不過是小小蠱雕,前方還有什麼妖怪暫且不知,你一凡人是不可與我們同行的。”
雲青面上浮現一抹失望,勉強笑了下:“好罷,隻是那靈城算是我的故鄉,多年未曾回去,心中有些懷念,無雙仙人可否允許我回去看一眼?”
“這……”天玑有些猶豫地看向無雙。
無雙轉過身去,眯起眼仔細打量着這鬼,他忽然想看看這鬼到底要耍什麼花招。
“可以。”
天玑心中不滿,卻沒有表現出來,隻沉聲囑咐雲青:“靈城兇險萬分,你不可久留。”
無雙冷哼:“不必管他,他道行了得。”
一星君二仙人都未能看破他的僞裝,還是無雙在船上望向水面時見吃水不對才意識到他并非人類的。他們三人合起來恐怕都對付不得,哪還需管他的安危?
眼下妖怪已除,村中人來人往,突然消失在衆人視線中的做法太過招搖,于是幾人打算乘船離開村子。
到了碼頭上,他們被人齊齊圍住,人們高呼着什麼“仙人下凡”“仙人為我們除掉了妖怪”之類的話,原是他們早已看到了無雙三人斬殺妖怪的那震撼一幕,家家戶戶都要将雞蛋、幹糧、銀兩之類的塞給他們作為報答。
他們一律沒收。
眼看着人愈來愈多,還管他什麼招不招搖,直接略施法力消失在了衆人眼前。
“這位小兄弟膽量過人,我第一次禦劍飛行時吓得腿都發軟。”天玑踩在一片雲上,笑着看了眼站在劍上悠閑自在的雲青。
雲青勾起唇來,看了眼腳下的劍,輕聲問:“無雙仙人這柄劍叫什麼名字?”
“無因。”無雙目視前方,随口道。
雲青嘴角的笑容收斂了些許,又問:“可是因果之因?”
無雙道:“是又不是。”
雲青問:“何解?”
“是因果之因,卻不是因果之意,喚它為無因并沒有其他原因,想喚什麼便喚了。”
雲青嘴角的笑容很淺淡,注視着眼前那道白色的背影,語氣中不知是何意味:“我曾有一位故人名喚無因。”
“倒是巧了。”文竹笑道。
雲青垂下眸子,看不清神色,隻聽得一道緩而低沉的聲音:“确是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