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颠死我了。”,下了馬車,劉郯第一個嚷了起來,捏着腰,扶着腿邁進驿站裡,癱到長闆凳上趴着,絲毫不顧及書生形象。
崔玉棠扶着餘晚桃下來,進去便見他大咧咧趴着,目不斜視地走到隔壁桌去,揮手讓小二過來點菜。
“瞧你那點出息,連崔兄娘子都比不上。”,同行的幾個書生簇擁着遊子澗走進來,樂悠悠地打着趣。
劉郯聞言便強撐着坐起來,哀歎道:“我這次要是考不中,就白受這份罪了。”
遊子澗走過去坐下,給自己倒了盞茶喝:“得了吧,縣試都掐着尾巴擠進去的榜,你這份罪啊,怕是注定得白受了。”
劉郯嗷了一聲,顯然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縣試錄前百名,他就是第一百名上榜的,擦線險過。
“隻要考了,便不算白來。”,崔玉棠俨然一副好同窗的語氣,出聲安慰他,“以我研究往年的府試題來看,策論答得漂亮,能彌補不少詩詞上的缺陷。”
有些考官,就喜歡實幹派的。
劉郯完全不想聽一個縣試考頭名的人的安慰,隻好化悲憤為食欲,讓小二将招牌菜通通都上一遍。
崔玉棠搖搖頭,側頭靠近自家娘子,替她舀了一碗湯,說:“吃了一天幹糧,先喝口湯潤潤胃。”
“這湯倒清淡,不油膩。”,餘晚桃這會胃口着實有些差,隻能先慢慢喝些湯。
“東家,這個煎肉團好吃,你快試試!”,餘小器嘴巴塞得鼓鼓的,他囫囵吞下一口,亮着眸子忙不疊詢問:“明天走的時候,能不能帶上一份?”
十二三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餘小器在餘家待了一段時間,整個身條骨都往上竄了不少,稚氣未脫的臉蛋也長開了些,同崔玉棠在一處站着,更似一對兄弟了。
遊子澗稀奇道:“二郎啊,找個書童都照着自己的模樣找,夠臭美的。”
崔玉棠淡淡看了他一眼。
“這般看我作甚?”,遊子澗故意道:“哥哥這是誇你呢,瞧你這小書童多有靈氣,簡直像是你自個生的一般,我家那闆闆正正的,都不興帶他出門。”
餘晚桃輕笑道:“遊大哥再拿二郎打趣,他可就要惱了。”
遊子澗惋惜地“唉”了一聲,終于老實吃飯了。
驿站歇息一晚後,镖隊繼續出發。
兩日後,一行人抵達江南府城。
因着府試報名的時間趕,幾個書生到了府城就直接去府衙遞名帖報名,解決完緊要的事,約定下次再聚的時間,才各自散去。
餘晚桃在決定要來府城時,就寫信托雲姐兒幫忙租了一間小院子。
此處地段好,離考場近,這段時間府城又熱鬧得緊,全是外地來赴考的學子,她們定得早,一月租金收八兩,那些個定晚了的,一月租金都漲到十多兩去了。
抵達府城的頭一晚,可謂風塵仆仆,各自洗漱過後都早早睡下,養足精神,翌日才起來打掃院子。
崔玉棠一邊盯着鍋裡翻滾的面條,一邊卷着冊書在背誦,修長清隽的身形站在窄□□仄的竈房裡,顯得格格不入。
“這竈房小了些,我來做朝食吧,你到院裡看書去。”,餘晚桃卷起衣袖,走進來道。
“好,我已放了鹽沫子,切莫再重複放。”,崔玉棠讓出位置,讓餘小器搬張椅子來,就坐在擡頭便能看見竈房的位置,認真看書。
這院裡帶着顆李子樹,上面結着青翠欲滴的小果,餘小器盯着看好半響,最後沒忍住去搬了凳子出來,站上去扯了幾個李子下來,猛一進嘴,就被酸倒了牙,捂住腮幫子在地上打滾。
餘晚桃還以為他出了甚麼事,忙從竈房跑了出來,結果崔玉棠眼也不擡,就涼涼道:“别管他,讓他饞嘴摘六月李吃。”
“額。”,餘晚桃有些哭笑不得,揪着對方滾髒的衣領子,到竈房裡給他沖了一碗糖水,沒好氣道:“我是少你吃喝了不成,還閑得去摘那六月李吃,這下牙酸軟了,等會看你怎麼吃面。”
餘小器被酸得眼淚汪汪,喝碗糖水,憤憤地将手裡咬了一半的李子扔出去,“這麼酸的李子,憑的種院子裡作甚!”
“這剛結出來的小果能不酸嘛。”
餘小器憋嘴,蹲下來給竈裡塞了一根柴火,老老實實等着吃面條。
來得匆忙甚麼都沒來得及采買,這面條還是自個從縣裡帶過來的,并着幾結辣味臘腸和菜幹,舀到海碗裡上頭還飄着紅油,雖沒有鮮蔬菜放進去,但味道也還行。
吃過朝食,餘晚桃便換了好料的衣裳,往元府去尋雲姐兒。
雲府位于府城正中街繁華地段,其門頭極大,正大門前空着一大片平整的石闆路,兩側獅子石雕像威武嚴肅,數步矮階上,漆紅的大門緊閉,鐵質圓環沉重。
餘晚桃去扣了側門的圓環,過了許久才有一小厮過來開門,“此處乃同知府邸,姑娘找誰?”
“我找——”
“這些個來打秋風的窮酸親戚真是沒完沒了的。”
一道嬌柔之音從餘晚桃身後響起,其語氣中帶着絲毫不掩飾的貶低和嘲諷之意。
她擰着眉,回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