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闆經營的府城裡最大的蠶絲供應莊,他的貨源廣,府城裡幾乎半數的布莊,都是從他那采購蠶絲的。
隻是今年卻仗着自己獨占了蠶絲的市場,價格一漲再漲,絲毫不顧其他布莊的死活。
林老闆有恃無恐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漲價是我的事,諸位若買不起我們家的蠶絲,就請換一家吧,我也不會強迫着你們,來采買我們家的蠶絲。”
“若人人都像你這般,那這商會的存在還有甚麼意義?林老闆這樣無法無天,肆意漲價,遲早會逼走被壓榨的商戶,曲會長,你真就不管這些事了嗎?”
“我何時說不管了?”,曲屠慢悠悠地擡眸,撐着側臉神情慵懶和善:“林老闆說的也不無道理,入冬了天氣寒冷,漲價也是理所應當。”
林老闆聞言挺直了腰,朝嗆聲的那布莊老闆投過去一個得意的,嘲諷的眼神。
布莊老闆險些氣得嘔血。
“不過——”,曲屠語調一轉,道:“利漲低稅,不成樣子。”
“為了安撫其他商戶,林老闆的商稅,也該調一調。”
“漲多少利,就上調多少商稅。”
曲屠一字一頓,說得極為認真。
林老闆面色霎時難看至極,他粗聲道:“我們商戶繳納多少商稅都是朝廷定的,哪能随意上調。”
曲屠輕笑,手上敲玉石的小錐卻不經意的飛向了林老闆的腦袋邊,險險擦過,釘入了他身後的圓木柱裡。
林老闆瞬間繃緊了渾身皮肉,冷汗從額頭滑下來,嘴唇煞白,腿一軟就跪了下來,剛逃脫死亡的恐懼,那頭罪魁禍首的聲音慢條斯理響起。
“林老闆若不滿商會的規矩,便去找文大人告發吧。”
林老闆幾乎是本能地搖頭,抖着聲道:“曲會長您說笑了,商會的規矩我是知道的,這商稅我願意繳納。”
曲屠眯起眼睛笑,朝祝憂攤攤手,“事情解決了,還有别的嗎?”
祝憂無言以對。
偏偏曲屠支着腦袋,饒有興趣地開口:“聽說祝兄和華紗莊的餘東家合作,拿下了官府的那批綢緞訂單,還送了些新鮮玩意,頗合文大人心意。”
他看向餘晚桃,笑吟吟的,意有所指。
餘晚桃上前去,拱手道:“曲會長,久仰大名。”
“真是個嬌俏的小娘子。”,曲屠從腰間随意抽了一枚玉佩下來,連着流蘇帶抛出去。
餘晚桃險險接住。
“聽說你家裡相公是個秀才郎,曲某雖無才,卻最愛和書生打交道了,等日後得空,可要邀你家相公出來吃杯酒才是。”
餘晚桃摩挲着玉佩上的曲字雕紋,挑眉不解,“這玉佩是何意?”
“商會憑證。”,曲屠睨了她身旁的祝憂一眼,“怎麼?你來群商宴不就是為了加入商會嗎?”
餘晚桃握住玉佩,随後雙手奉回:“曲會長說笑了,我并無加入商會的打算,此番前來也隻是想多認識一些同行,日後也方便合作。”
來群商宴前餘晚桃确實是想加入商會的,可經過剛才一事,她卻打消了念頭。
曲屠打量着她,半響後揚臂将那枚玉佩勾了回來,繞在指尖來回抛着玩,“既沒這打算,便罷了。”
他起身,背手在後,踱步至林老闆面前,擡腳便将人踹出去,嗓音沉了幾分,顯出些深藏在性子裡的狠戾。
他的聲音落在寂靜的堂内,“江南府地,但凡加入了商會的,就都得守商會的規矩,哪有既受着商會的庇護,又舔着臉給自己謀事的道理。”
曲屠撂了話,便晃悠着走了。
餘晚桃心有餘悸,整個人都怔住了,渾身不由自主顫栗着,一些久遠的記憶湧上心頭。
太熟悉了。
曲屠方才撂下話的刻意壓低的嗓音,竟帶給她一種無比熟悉的感覺。
這并非錯覺。
“餘東家。”,祝憂擔憂地喚了她一聲。
餘晚桃陡然回神,臉色也恢複正常,她扯了袖裡的手絹擦拭着手心裡方才握着玉佩的地方,說:“曲會長的行事作風,倒真是符合他的名字。”
祝憂道:“他慣是這樣,才能壓得住商會裡那些牛鬼蛇神。”
餘晚桃輕嗯了一聲,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