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時,一踏入屋子,暖意融融,将滿身的風霜雨雪擋在外面,崔玉棠将大氅挂好,移步去偏堂。
偏堂裡已經燒起了鍋子,熱氣蒸騰咕噜咕噜冒着泡,裡頭炖得軟呼的羊肉翻滾着,桌邊還圍疊着許多盞配菜。
“快過來吃晚膳。”,餘晚桃笑盈盈地給他舀了一碗羊肉湯,說:“早上剛買的羊肉,炖了一下午呢,這會湯是最濃鮮的。”
崔玉棠喝一口羊肉湯,從喉嚨順着暖到了肺腑,他輕笑道:“想必羊肉賣得正,倒是沒有那股子腥臊味。”
“都是農戶裡自家的,喂養得好。”,窈兒捏着鼻子說:“我去了一遭牲畜行,見好些屠戶都是直接拖的死物出來宰殺,這時節裡忒不新鮮。”
餘晚桃給鍋子裡添了一些正切好的芋片,聞言便道:“下雪了去鄉下收牲畜也麻煩,那些屠戶肯定是為了省時間一趟收的,殺了拿雪埋着,左右天氣也不會壞。”
“我看莊子裡還有不少空地,明年不如自家裡養些雞鴨,省得吃那不新鮮的,遭壞自個肚子。”
窈兒說着話,将偏堂遮擋風雪的竹簾子放了下來,屋内炭火盆加滿。
外頭風雪簌簌,屋内一家人圍着桌坐下吃鍋子,再沒有比這更安逸的生活了。
用完晚膳,外面天色已暗。
餘晚桃提了燈籠,照着漆黑的回廊,崔玉棠給她把熱水提到屋裡,在屏風後面支了浴桶,邊上燒着一盆正旺的炭火。
“房裡燒着地暖,這炭火端去書房吧。”,餘晚桃摸摸書生因為用力而鼓起的手臂肌肉,隔着不算厚的一層袍袖,能清晰地感受到肌肉裡青筋的跳動。
她捏了一下,又捏了一下。
崔玉棠挑眉看她。
餘晚桃一臉認真道:“都說貓冬容易長肉,我怎麼瞧着你精瘦了些,莫不是讀書太辛苦了?”
崔玉棠聞言失笑,他無奈道:“天再冷書院裡也有騎射課,每日都得練的。”
餘晚桃感慨,讀書的苦她果然吃不來,還是做生意好。
“快進去洗吧,等會水涼了。”,崔玉棠催促她。
餘晚桃拿着裡衣繞到屏風那頭去,燈籠擱在觸手可及的木案上,她入了浴桶,聽到屏風另一面傳來書卷翻動的聲音,擡頭去看,才見書生竟搬了椅子來守在外面。
餘晚桃心裡觸動,她趴在浴桶邊,望着屏風上書生認真看書的倒影,聲音被熱水泡得懶洋洋的,“聽小器說你在書院裡拜了一位老師?”
“下次帶你去拜見他老人家。”崔玉棠拿指節叩了叩屏風,提醒她:“快些洗,水快涼了就喊我,我給你換熱水。”
餘晚桃哦了一聲,乖乖洗澡。
至于換熱水一事,自然是沒有的,天色這般晚了,廚房那邊竈娘們早該睡下,哪裡還好再将人擾起來,給自己燒熱水。
夜裡抵足而眠,親密無間。
翌日推門而出,外面白茫茫一片,院裡下人們在鏟雪,餘小娃和餘小器倆小漢子,幫着廚娘們把推車裡的雪轉到别院去堆着,給住人的幾個正院和工坊清出路來。
又是一年冬了。
趕在大雪前,從容縣來的商隊将貨物送到,窈兒去結賬時,發現還餘了一馬車出來,一問才知,那是大桑村的村民們送來的東西。
車廂裡被塞得滿滿的,臘肉臘鴨臘魚、圓白菜、南瓜,地薯,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菜幹,最邊上還卷着兩床純蠶絲織的被褥,看那結線的樣式便知道是小細柳縫制的。
窈兒眼眶紅了紅,隻覺酸脹得厲害,她多給了商隊一份賞錢,讓他們幫着把東西卸到庫房去。
這一車東西,雖值不得什麼錢,可卻是跋山涉水,從大桑村裡送來的,真摯的,沉甸甸的,村民們的情意。
“自個一年到頭都不舍得花幾個錢買新衣裳,卻費這些功夫……”,窈兒哽咽了下,便說不下去了。
她将吃的用的都分了存放好,那兩床被褥,自個留了一床,一床抱去了餘晚桃房裡。
餘晚桃房裡本就蓋着一張厚被褥,這朝又添了一張,她打趣道:“這下兩床褥子,都不用擠一個被窩了。”
窈兒不知想到什麼,臉紅了紅,說:“不如把另一床拿出去曬曬吧,正好去去潮氣。”
“我這被子不潮。”
窈兒執意扯過那床被子:“我摸着是有些潮了的,還是拿出去曬曬吧。”
她自然不敢明說,若是因着自己多拿了一床被褥進來,害得夫妻倆将分被窩睡了,那多不好意思。
餘晚桃哪裡能理解她腦子裡的彎彎繞繞,由着她扯走了那床被子,不過卻連帶出了一件團在被窩裡的,皺巴巴的白色亵褲。
??
餘晚桃眼睜睜看着那條崔玉棠的亵褲掉到窈兒腳邊。
窈兒順着她的視線低頭,渾身僵住,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這……”
“二郎怎麼回事,衣服亂扔。”,餘晚桃淡定地抱怨了一句,快速跑下床撿了起來,就近塞箱子裡去。
窈兒尴尬地笑笑,抱着被子出去了。
餘晚桃全然不知,她這就近一塞,可苦了崔玉棠。
崔玉棠早起背着書箱去上課,同窗們都從書箱裡拿出筆墨,文章,他卻從裡掏出了一條亵褲。
絲綢的,短款的。
還被課室夫子看個正着。
亵褲被夫子收繳并收獲了五千字檢讨後,崔玉棠穩重,端正的形象在書院裡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