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黑洞×海妖
男人驚恐地點頭,幾乎是連滾帶爬的爬到控制台前,打開了播音器。
在門口那裡,伊塔站在狂亂的海風裡,看着下面的人間地獄,海浪像是水怪一樣吞噬着無頭亂竄的乘客們。
盡管難以接受,但是她不得不承認,伊爾迷的做法是最有效的,有效卻殘酷。因為船長隻是在固守他的職責,那些死去的人也是。
她閉了閉眼,想起了那個瘦弱少年說笑一樣的話:“塔斯小姐可真是個好人啊,可惜好人一般活不長……”短短的幾秒鐘裡,她想起了太多的東西,最後停留在莎爾老師的懷表上。
“必有公義的冠冕為我存留——緻我的女兒,莎爾·威爾森。”
攥着門把手,她才沒有被劇烈的颠簸甩到下面,同時,也隻有這樣她才能制止自己的癱軟——她不能倒下,無論發生什麼,她首先得救下伊爾迷·揍敵客。
那麼其他的人呢?
伊塔咬住唇,許久都難以思考。
向她走過來的伊爾迷看上去一點也沒有慌亂,而是很冷靜地問:“按照你的計劃,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一個更加猛烈的浪掀上了甲闆,整艘船都劇烈地抖動了,傾斜了,伊塔的話還沒說出口就差點從高台上跌下去,但是被伊爾迷及時地抱了起來。
抓着他的衣服,伊塔望着遠處的黑洞,說:“我們得撐下去。”
她轉回頭看着伊爾迷,一臉認真地說:“這艘船要裂開了,一旦掉進了海裡,無論是誰也逃不出去。所以,我們必須要找一個可以漂浮的東西,并且堅韌到足夠讓我們支撐到這場災難結束。”
伊爾迷立刻領會:“救生艇。”
他直接懶得把廢柴伊塔放下來了,而是一路抱着她跳躍着來到了甲闆上,同時不忘問她:“這種情況,大概還要持續多久?”
努力回憶着幻境裡的一切,伊塔說:“在船撕裂後,還得有9分鐘左右。”
沒有質疑她為什麼會知道撕裂後發生的事,伊爾迷在選擇和伊塔合作之後,毫無保留地相信了她的話。他們來到了甲闆的登船處,看到一艘艘救生艇被放下,一批批驚慌的乘客被指揮着登入救生艇裡。
伊塔記得在幻境裡,船長因為錯估了黑洞的大小,導緻沒有及時放下救生艇,那些救生艇就随着船體的撕裂而毀壞,或者沉入了海裡,她無比地希望放下救生艇之後,能救下一些人。
但也隻是希望而已。
隻來得及裝滿了三四個救生艇,猛浪和恐怖的吸力就把船體給撕裂了。
那一瞬間,掉入裂縫裡的人,有的被甩到木刺上直接被穿透了,有的被甩到木闆上摔得血肉模糊,大部分都是人尖叫着落入水裡,緊接着就被淹沒,被吸走。
救生艇的馬達超負荷地運轉,然而也在一點點地向着黑洞中心滑去。
伊爾迷在船體撕裂的一瞬間就抱着她落到了水裡的一塊高速運動的木片上,接着輕輕松松地幾個躍起,就跳到了一艘救生艇上。
整個救生艇上大概有50個人左右,大部分是婦女和孩子,他們都面帶凄惶地看向伊爾迷和伊塔的方向。越往黑洞中心滑去,浪潮越大,猛烈冰涼的水濺沒了他們的臉,然而他們一動也不敢動。
這些驚慌的人擔心隻要稍微一動,救生艇就會被掀翻。
離他們最近的是一個小女孩,她仰頭看着伊塔,淺藍的眼裡滿是渴求,在狂風裡她的聲音很細弱:“姐姐……姐姐你們會飛麼?你們……你們能帶我飛走麼?求你們了,我媽媽……媽媽她死了……”
望着她淺藍色的大眼睛,伊塔什麼也沒說,她什麼也說不出來。
如果她當初仔細一點,想得全面一點,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然而,小女孩睜大的眼睛忽然凝固了,因為她的眉心處射入了一個釘子。僵直着身體,她慢慢滑倒了下去,就在即将從船沿邊滑下去的時候,伊爾迷順手把她的屍體扶回了救生艇裡。
在小艇的乘客的尖叫和懇求聲裡,伊爾迷放下伊塔,走到船中央,歪了歪頭,揚起了胳膊。
一個接一個,所有的乘客都被他殺死了。
伊塔在上下瘋狂颠簸的小艇裡慢慢地嘗試站穩,起伏太大了,她控制不了步伐,隻能踩着那些屍體走到伊爾迷的身邊,腳下的觸感軟軟的,像是地毯一樣。
她擡起眼看着遠處更加狂暴的大海,隻感覺自己的一切都在慢慢碎裂。
看到伊爾迷毫不猶豫地殺了駕駛員,把他的屍體扔到後面的船艙裡之後,伊塔忍不住問了他一個嚴肅的現實問題:“你會開救生艇嗎?”
伊爾迷頭都沒回:“會。”
揍敵客家果然是精英教育。
盡管伊爾迷已經把馬達開到了最大,但是他們的小艇還在往中心滑動,并且滑動的速度越來越快。高速旋轉的木屑和木闆還在慢慢地撕扯着小艇,留下一道道劃痕,越往裡,浪頭越大,颠簸越狠,浪甚至幾乎淹沒了整個小艇。
不能再往裡了。
伊爾迷和伊塔都很清楚。
他伸手拽住伊塔,把她拉到了駕駛室裡,對她迅速地下達了指示:“拉着這個杆子,控制着方向,不要松手。”
點點頭,伊塔死死地拽住杆子,腥鹹的海水鞭子一樣甩到她的臉上,眼睛泛着酸澀的疼痛。她回頭看去,終于明白伊爾迷為什麼會留下那些乘客的屍體了。
在那一瞬間,或許是死亡太過接近,或許看到的一切太過瘋狂,她甚至忍不住想笑。
因為看着他正在做的事,完美的貼合了她的高中課本知識,簡直就是揍敵客家物理小講堂。伊塔甚至開始回憶起了自己的物理老師在課堂上推着眼鏡敲着黑闆的樣子。
他頭發稀疏的腦袋,在陽光下像是陶瓷做的雞蛋一樣,對全班人發射着智慧的光芒。
物理老師——老劉用粉筆點了點黑闆,上面畫着一艘船,船上是一個人和一個鉛塊。
夏日的蟬聲和老劉拖長的聲音幾乎難以分辨,伊塔好像聽到尖細的蟬鳴在慢悠悠地說:“如果鉛塊的質量是m1,船和人的質量是m2,裡面的人把鉛塊以v1的對地速度扔出去,船和人能獲得多大的速度?”
不知道哪裡有人忽然出聲,嘻嘻的笑着:“老師,我們不如換一個問題描述:如果伊爾迷扔出去的那個女人的質量是40kg,她的對地速度是20m/s,那麼伊爾迷和伊塔能獲得多大的速度呢?”
同桌李曉曉從筆袋裡掏出一支鉛筆在紙上寫寫畫畫,思考了一會兒以後舉手,站了起來。她卻沒有看着老劉,而是低頭看着伊塔,用鉛筆指着她一臉嚴肅地說:“你沒有說清楚伊爾迷和伊塔的質量,所以這個題裡,我們隻能知道你們獲得的動量,得不到速度。”
不知道什麼時候,老劉的腦門已經不那麼锃亮了,因為不知道哪裡來的水落了他一頭,老劉毫不在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腦門,呵呵一笑:“嗯,李曉曉同學說得沒錯,坐下吧。”
外面的陽光變成了海水,從窗戶裡灌進來,淹沒了老劉,淹沒了她的同桌,淹沒了全班。伊塔在海水裡幾乎無法呼吸,她想要叫喊,想要讓同學們出去,但是他們坐在海水裡,坐在原地認真地看着黑闆,連看都不看她。
在海水裡,他們的皮膚蒼白到如同屍體,如同被伊爾迷扔出去的屍體。
她看到伊爾迷把一個還活着的小男孩從他的母親懷裡拉出來,那個母親已經僵硬了,隻有眼睛還是合不上。顯然她是在臨死之前用最後的意志抱住了小男孩,試圖在念釘下保護自己的孩子。
海水,黑夜,狂風,伊塔回過頭不去看接下來的一切,但是耳邊那個男孩子最後的哭聲卻細細的,然後細細的聲音忽然斷裂了,仿佛一塊木頭被清脆地掰斷。
原來是李曉曉的鉛筆被掰斷了,她隔着海水,死灰的臉疑惑地看着伊塔:“季節,你怎麼不聽課啊?”
季節,季節。
原來我叫季節。
“啊,我在一場宴會上,”伊塔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隻是笑着回答,“這裡有很多參與者,大部分都是孩子和婦女,他們很喜歡加速競跑,這不,剛剛一個小男孩赢了冠軍——你猜他的獎品是什麼?”
李曉曉笑了,她一邊說話,嘴邊一邊有氣泡冒出來:“獎杯?獎牌?獎狀?”
伊塔搖着手指,笑着:“錯錯錯,是黑森林蛋糕,可以讓人鑽來鑽去的那種,超大版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