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1 審查×情人
伊爾迷·揍敵客從女人的房間裡出來的時候,身上的衣服幹幹淨淨,氣質也幹幹淨淨。
走廊上沒有人。
房間裡面沒有了聲響。
門縫間也沒有血漬滲出來。
一路上看過他,并且多看了幾眼的人,伊爾迷記得清清楚楚。前台的兩個女人,電梯裡的幾個男人,剛才磨蹭在旁邊不肯走的清潔工。
沒有必要清理。
因為他們算不上威脅,也不會洩露重要的信息,他們什麼也不知道,唯一一個知道的人已經死了——伊爾迷·揍敵客穿着黑色外套,清瘦又挺拔,慢慢地踩着樓梯一階階向下。柔順的黑發随着動作從他肩頭垂落,在瓷白的臉上灑下陰影。
他一邊走一邊思考。
或許“敲了兩次門”這件事隻是偶然,但是伊爾迷并不相信偶然,尤其是見過亞路嘉那雙黑洞洞的眼睛之後,他就學會了抓住所有看似沒有關聯的偶然。
塔塔和亞路嘉,單單從能力的未知水平來考慮,是一樣的存在。
不留知情人一向是最有效率的選擇。
雖然承諾了那個女人,不欺騙不隐瞞的時候不會殺她……但是早在他做出承諾之前,她就已經說過謊了。
塔塔是不會朝着别人撒嬌的。
“大哥。”
糜稽看到他,一下子就從大廳的椅子上站了起來。他現在已經開始發胖,但臉上的輪廓還殘留清秀的痕迹,和伊爾迷的長相有點神似。
伊爾迷·揍敵客對自己的弟弟點點頭:“走吧。”
糜稽一把拿起電腦,十分自覺地跟在自家大哥身後一點的位置,和他一起走出了旅館。
揍敵客二公子其實很好奇那個傳聞中的“塔塔”,他隻見過幾張照片,也不好看啊,勉強算可愛,甚至都不如自己大哥漂亮秀氣。并肩走在大街上,說不定路人覺得他家大哥才是妻子呢。
……當然,他也隻敢想想,不敢說。
糜稽聰明得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大哥心裡的位置。
身為家人,他在伊爾迷·揍敵客心中的優先級的确很高,可一旦那個塔塔成了大哥的未婚妻,她的優先級絕對會在自己之上——估計僅次于奇犽。
畢竟大哥那麼喜歡她。
照片都不讓人多看,還和她在一起生活了好久。說實話,糜稽根本想象不出大哥藏起自己的陰暗偏執和控制欲,裝成個普通大學生一樣陪着她上學放學的模樣——守着她一整晚地自習,給她買草莓蛋糕和糖果,還帶她去遊樂場坐摩天輪——根本就喜歡得不行嘛。他大哥為人處世自我慣了,待人的嚴苛程度也堪稱恐怖,對她卻連罰都沒舍得罰過。
何況,他對大哥也不親近,大哥對他也一樣。
他長大後,就和大哥之間保持着适度的距離感,對此,兩個人都很滿意。
不過,說到奇犽……
“奇犽好像知道了我跟大哥你來了康賽普斯,他很不開心呢,”糜稽打開自己的手機,“不僅發短信罵我‘死肥豬’,還威脅我不許幫着你尋找伊塔。切。專挑着我,他倒不敢罵大哥你。”
“他受的懲罰太輕了,”伊爾迷垂着眼,輕聲說,“私自放走塔塔……對家族利益的損失是極大的,小奇還是太任性了。”
糜稽悄悄瞥了大哥一眼。
幸好大哥已經不管他了。奇犽實慘。
糜稽知道這件事,那個塔塔逃走之後,大哥想要親自教育奇犽,但是被父親阻止了——糜稽總覺得父親對“災厄之洞”的态度很不明晰,祖父似乎傾向于放任,但是大哥傾向于積極尋求利益。
父親不置可否。
祖父雖然反對大哥的想法,但是也沒阻止他的行動。事實上,祖父也就隻路過的時候,淡淡地說了一句:“……别把目标定的太高,尤其是對很難理解的東西。伊路還是年輕。”
父親摸着三毛,沉默不語。
曾祖父倒很喜歡那個女孩塔塔,拿着她的照片看了好幾眼,家庭會議結束後還走過來囑咐大哥:“……伊路要對小姑娘好一點噢……欺負狠了,可就找不回來了噢。”
曾祖父很少說話,難得開口一次還慢吞吞的,語氣讓人昏昏欲睡。
啧,說起來,奇犽也很喜歡她呢。
糜稽邊走,邊想着。
……
繞着山跑完圈,去了半條命的伊塔癱在草地上,一動不動。
金,拿根木棍戳戳她:“還活着嗎?”
伊塔:“死了。”
金,拍拍手:“好的,帕爾,吃了她吧。”
伊塔:……
帕爾冷漠地睡覺。
說實話,從他們落到這個山裡之後,帕爾似乎除了捕獵,就一直在睡覺,仿佛世界上不存在值得他理會的東西……包括金·富力士,這個喊他“小乖”的狂野男人。
伊塔休息好了,坐起來。
金一直坐在她旁邊,叼着根草,突發奇想:“哦對,我之前說過要你摸摸帕爾的鼻尖,小塔還沒摸過吧?”
伊塔:?
求您别說話了。
金說幹就幹,拍拍灰站起來,走到睡覺的帕爾身前,詢問他:“帕爾,可以讓小塔摸摸你的鼻尖嗎?小姑娘挺怕生的,想更親近一點的話,一直冷漠可不行哦。”
帕爾于是擡起了頭顱,緩慢地伸展開自己修長的身軀,雙翅攀附的爪子抓進地裡,深紅棕色的尾巴也緩慢地遊動——
巨大的龍頭逼到金的身前,煉獄一樣的豎瞳冰冷鎖定了他。
金笑眯眯地和他對視。
他們兩個用眼神迷之交流了一會兒,金忽然伸手招呼伊塔:“來來來,難得帕爾喜歡你,不要錯過啊!其實想想,人類小夥子遍地都是,多沒挑戰性……”
伊塔:……
不過她還是爬起來,走近了帕爾,一是因為金都這麼“努力”想讓他們搞好關系了……無論如何,交好遠比交惡更有利。另一個是因為……她真的想摸啊啊啊啊!
伊塔小心翼翼地走近。
帕爾剛才還盯着金·富力士,随着她靠近,豎瞳轉向了她,頭顱也随之轉過來——他的呼吸還殘留原始的血腥味,很熱,赤金色的虹膜如同岩漿。
伊塔對他小小地笑了一下。
帕爾沒什麼表情,緩慢地眨了一下眼,乳白色的眼膜是蜥蜴一樣橫着開合的。
當然,就算帕爾有表情她也看不出來。身為無知的人類,曾經被他狩獵的食物鍊下端的生物,或許是殘留的叢林本能,伊塔從這隻掠食者的眼裡能看到的隻有冰冷。
雖然帕爾可能本身并沒有惡意。
……他一定沒有惡意!
自我催眠了一會兒,伊塔同樣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金鼓勵(唯恐天下不亂)的眼神下,輕輕地摸了一下他溫熱的吻部。
帕爾一直盯着她,很安靜,沒張嘴咬她。
……那就當做成功了!
金笑了:“好的,這樣帕爾就是同意加入了,之後要幫小姑娘哦。”
伊塔收回手,忽然發現自己可能被賣了:“同意加入?加入什麼?”
金:“你聽錯了。”
伊塔:???
太拙劣了吧獵人界的智商扛把子!
伊塔看了金一眼,放棄深究,一臉疲倦地離開了,躲進自己的小帳篷裡默默補覺。
隻剩下金和帕爾進行奇妙且深入的交流。
“……怎麼樣,還是同意了吧?”
“我可沒算計你,你和小塔是雙向選擇。”
“嘛,之後确實可能要和很多人搶小姑娘,别怕,她不會跟他們跑的。一旦看到黑發黑眼的男人——可不是我啊——别管出現了幾個,直接全吃掉就是了。”
“……哈哈哈當然是開玩笑的。”
……
第二天,金讓帕爾帶他們飛了一段,就停到了森林裡,準備找交通工具走完剩下的路。金帶着她來到了鎮上,然後租了輛大卡車。
伊塔懷疑地看着這輛即将廢棄的破車:“……就這?”
金,一手拿着加油器,嘴上還叼着草:“就這。”
他拍了拍卡車髒兮兮的外表,拍出一手的灰:“根據經驗,飛艇和大巴都是做不得的,信不信你大巴才坐上,伊爾迷·揍敵客就能直接等在下一站帶你回枯枯戮山。”
伊塔:“……太恐怖了。”
常年躲着自己徒弟朋友敵人和兒子的金·富力士:“隻有那種廢棄的車才靠得住,随便加個牌子,别走公道,一路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就是得加好油,選好路,不然容易半路餓死……”一邊說着,他一邊從懷裡掏出加油站老闆免費贈送的地圖,扔給路邊的小蘿莉,“去,自己先選着路,别忘了隔幾段找一個鎮子。”
他扔的很準,伊塔一把就接過來了:“哦。”
地圖髒兮兮的,還有煙灰和油漬,不過倒是清晰,伊塔坐在路邊翻翻看看,很快金就加完了油,湊過來一起看。
“以前沒找過路?”
“……沒。”
“算了,我來吧。”
沒什麼用處的伊塔于是被趕到了車上。
沿着荒涼的公路走真的是很不錯的體驗,車窗外都是山,或者大片的田地,連綿一片的綠色。周圍很靜,隻有卡車拖長無力的轟隆聲——伊塔攀着窗戶,看了會兒風景,回頭擔憂地問金:“這車會不會半路報廢啊?”
金,一隻胳膊支在窗外,十分懶散:“放心,餓不死你的。”
金其實很有魅力(真的),雖然他不刮胡子,頭發也亂糟糟的,穿衣風格奇怪,總是鬥篷和民族服飾——但是他很讓人安心。尤其是他叼着根草,撐着方向盤,漫不經心地說話的時候。
是那種讓人可以随時睡着的安心。
伊塔就慢慢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們還在荒涼的山路上走。月亮很遠,森林很靜,伊塔坐起來,揉了揉眼睛:“……我們到哪兒了?”
“還得走一天,”金仍然懶洋洋的,順手遞給了她一瓶水,“水要麼?一會兒我們就休息,吃點東西,再走一會兒,然後直接在車上睡吧。”
“好。”
伊塔喝了口水,開了車窗去呼吸外面新鮮的空氣,卻聞到了一絲沉甸甸水汽:“外面要下雨了嗎?”
“嗯,”金也喝了口水,“快了,應該下不了很久。”
金說的沒錯,夜裡下雨了,下的不大,打在車窗上噼裡啪啦的。等到第二天起來,雨已經停了,天空和森林煥然一新,仿佛有人把世界的玻璃擦了擦。
伊塔呼吸着清涼的空氣:“話說回來,帕爾不跟我們一起嗎?”
“他回森林了。”
“真的?”
“假的。”
“……那他到底去哪兒了?”
“不告訴你。”
兩個人就這樣一來一往,在夜晚降臨之前回到了康賽普斯。他們沒有進城,尋了條荒涼的小路,買了個毯子就準備繼續在車裡縮一晚。
“你家伊爾迷眼線太多了,”金撸了把頭發,“啧,連旅館都住不成。”
“他不是我家的……三無旅館也不行嗎?”
“哈,尤其是三無旅館好不好,買通一大群遊走在城市各個角落的流浪漢可比派一兩個管家挨着排查有效率得多。在這個城市裡,不僅人多的地方有眼線,沒人的地方也有。”
“太嚴密了吧,他應該猜不到我會自己跑回來才對啊。”
“……找你還用得上這種程度的排查?”
金懶洋洋地倚在卡車座椅上:“找你頂多算個順手,伊爾迷想找的是遠比你厲害得多的對手。可不是隻有揍敵客才想得到災厄之洞的數據資料。”
伊塔:……紮心了老鐵。
“那咱們怎麼混進去?”
“明天市政府會開始清空城市,畢竟災厄之洞就在後天,”金十分随意,“到時候可能會很亂,也可能不會……先看看情況再說吧。”
您到底靠得住嗎?
伊塔默默抱緊了毛毯,覺得自己和枯枯戮山之間的距離陡然近了不少。
大叔·金瞥了把自己縮成一團的小蘿莉一眼,安慰之:“沒事,枯枯戮山的風景不錯。”
伊塔:……
滾啊!
我可沒有大自然家庭野餐play,隻有地牢play和實驗室play好嗎?!
第二天,似乎并沒出什麼亂子,伊塔戴了個帽子盤起頭發,催着金去買了個美瞳,和他一起如同農民工般坐在城外的路沿石上,看着眼前大批民衆撤離的場景。
說實話,這個執行力真的驚人。
同時,篩查力度也真的強。
伊爾迷·揍敵客選了兩條主道作為進城和出城的路徑,凡是出城的,隻能走其中一條路,如果想進城,隻能等着出了城,再從岔路拐去另一條專門用來進入的主幹道。那些不想擠大道,試圖從小路溜出城的,和出城的時候中途變卦想一打方向盤回去的,都被揍敵客家的管家用武力教會了做人。
伊塔默默地盯着遠處被黑西裝管家拖出車揍了一拳,正捂着肚子瘋狂吐酸水的男人。
伊塔:“……真是社會的毒打。”
金:“哈,确實。”
伊塔:“我覺得我離這樣的毒打也不遠了,還是大少爺親自動手的那種。”
金:“……咳,不會的,叔叔還是靠得住的。”
伊塔:……
和他們一起坐在路沿石上的人不少,大部分是流浪漢,或者沒車隻能步行的人,他們都已經在城口被審核通過了,才在城外找了個地方坐着休息。
他們倒是沒拿多少東西,大型物件市政廳承諾會保存好,隻有貴重物品和衣服才需要随身攜帶,左右也隻是出去躲一天,又不是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未改鬓毛衰。
有人抽起了煙。有人啃起了面包。
有人忽然喊了起來:“我的錢包——誰偷了我的錢包!”
哦對,坐在路邊的,除了以上兩種人,還有渾水摸魚的小偷——場面一下子亂了,不少人都抱緊了自己的東西,還有人拽住别人叫嚷推搡。
一個黑西裝管家被騷動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