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倫舔了舔嘴唇:“好。”
很快,名為夏路的審問人員就來了。他邁着輕快的步伐,帶着陽光的笑容,摁着手機就走過來了,碧綠的眼睛閃閃發亮,金色的頭發熠熠生輝。
伊塔差點當場摔下箱子。但她及時穩住了自己。
——她終于知道這個弱小可憐又無助的組織是被誰忽悠瘸的了。
她就說猛男們能有什麼壞心思呢,猛男們何其無辜!他們做錯了什麼,怎麼就攤上了你這麼個東西!
夏路,不對,俠客一臉愉快地走到了集裝箱前。
他穿着白色的運動服,又開朗又青春,和蓋倫打招呼的時候也笑嘻嘻的。原本一直陰森地削着木頭的蓋倫難得緩和了臉色,多說了幾句話,仿佛對俠客的印象十分不錯。
伊塔在旁邊被迫圍觀。
一開始,她看着天真無知的蓋倫和俠客稱兄道弟時,對這位猛男還心懷同情,但很快,這點隐約的同情消失殆盡了,因為兩個人的話題轉到了她身上:
“……就是她了,”蓋倫轉了轉手指間的木片,“你盡管問,問什麼都行,如果她不聽話……我剛削好了幾片楔子,插進她的指甲裡應該不錯。”
伊塔:呸,你活該。
反而是俠客毫不猶豫地回絕了:“啊……這可不行哦,”他偏過臉看着伊塔,綠色的眼睛很亮,“因為和你相比,我和塔塔的關系更好一些呢。”
伊塔:哇哦,您這麼快就自爆的嗎?
蓋倫愣了愣,似乎沒繞過彎來:“什麼……?”
“哎呀,是這個意思啦,”
俠客摸了摸頭發,笑得更陽光了,“我有個同伴給我講過刑訊——他說,到了最後,他和受刑人已經極為親密了,彼此無話不說,什麼隐私都不存在,他了解受刑人簡直如同了解自己親手養大的狗一般……嘛,我希望和塔塔也能變成這樣,變成關系最好的朋友。”
……滾呐,你才是狗。
伊塔盯着他,用眼神傳達自己的意思。
俠客笑嘻嘻地瞧瞧她,也不介意,轉頭看向蓋倫,十分确定地點點頭:“就是這樣,明白了吧?”
蓋倫顯然是被忽悠瘸了,居然遲疑地跟着點了點頭。
伊塔不忍心再看下去,她把臉轉到了另一邊。
忽悠完了蓋倫,俠客似乎心情不錯,他拖動一個箱子,拖到了伊塔的正對面坐下了。
“嗨,塔塔。”他還打招呼。
“嗨,夏路。”伊塔面無表情。
“哈哈哈,”不知為何俠客更開心了,“别這個表情嘛,好不容易才見面,夏爾哥哥想你很久了,來來來,笑一笑?”
伊塔,用面癱臉看他。
俠客,見她不配合,也隻得頗為苦惱地歎氣:“唉,好傷心。”
雖然他坐在對面的箱子上,但這顯然阻止不了蜘蛛腦。
俠客的節操基本為零,很快就上了手,他愉快地摸着女孩的發頂,仿佛在摸一隻小動物:“染發了诶,還染成了金色……很好看,和我的頭發顔色一樣。”
伊塔,死魚眼:“不要動手動腳。”
俠客:“沒辦法,我控制不了我自己,誰讓我實在太喜歡塔塔了呢。哦對,我聽說塔塔有了新能力,介不介意給我展示一下?”
伊塔:“……你覺得呢?”
俠客,很爽快地放棄了:“好吧好吧,都聽你的。”
在旁邊一直很沉默的蓋倫大概終于回過味兒來了。
他猛然從箱子上跳下,掀翻了附近的幾個底層員工,想要逃走——同一個瞬間,俠客也跟着起身,輕輕松松就追上了他,壓住了蓋倫的咽喉,笑嘻嘻地把天線插進了他的後腦。
“别生氣呀蓋倫,”
俠客拍拍他的肩膀,語氣友好,“我剛才說錯話了,是我不對,但我們還有任務沒完成呢,老大會不開心的。走吧,回去回去。”
“蓋倫”僵硬地停下了反抗,聽話地坐了回去。
“你看,他們多好說話,”俠客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一動不動的蓋倫,對伊塔感歎,“我還挺喜歡外面的人的。”
伊塔:“你隻是喜歡他們的蠢吧。”
俠客笑嘻嘻:“怎麼會。”
“既然你在這裡……庫洛洛·魯西魯呢?你抓住了我,不該告訴他麼?”伊塔冷靜地問,“這幾天我看到了很多蜘蛛——我知道大部分是來狩獵以撒的,這是你們的集體行動?”
“集體行動?不不不,”俠客搖頭,“這都是個人行動哦。”
他朝着女孩眨眨眼:“換句話說,沒有人知道你在我這裡……最起碼,現在還沒有。”
伊塔:“你不把我交給團長?我以為你對庫洛洛很忠誠來着。”
俠客再次眨眨眼,依然毫不猶豫:“當然。但這并不能混為一談。該玩的時候當然要玩,工作的時候才是工作。”
伊塔隐約明白了。
她滄桑的歎氣:“……所以你是來玩我的?”
俠客,一臉委屈:“啊啦,我是這種人嗎!我明明是來幫塔塔的,誰讓夏爾哥哥擔心你呢。”
他很快又笑嘻嘻起來:“——比如說,你猜猜這群人要把你賣給誰?我列給了他們三個選擇:議會,獵人協會,還有本國政府。咋一看似乎很好挑,不過呢,這三個選擇的價格可是差了不少……你說,他們是想要命,還是想要錢?”
伊塔坐在箱子上,覺得頭開始疼了:“……你别玩了行嗎。”
俠客似乎很喜歡看她這副模樣,笑得更燦爛了,上手掐掐她的臉,又捏捏她的耳垂:
“這可不是玩,塔塔沒有發現我少給了幾個選項麼?比如揍敵客——為什麼呢?因為他們沒在懸賞榜上挂牌,換句話說,他們不想明着來。”
“你再猜猜,他想怎麼抓住你?”
這個“他”是誰,不言而喻。
至于他想怎麼抓住自己,伊塔其實也隐約知道。
伊爾迷·揍敵客,一個理性至上的實用主義者,他想操控她,完全利用她。
巧了,這裡恰好也有一個人想要擺脫她,想讓别人牢牢地抓住她,不讓她擋了自己的路。
西索。
但這也隻是她的猜想,畢竟伊塔看過漫畫,她知道,早在獵人測試還沒開始的時候,兩個人就已經彼此熟悉了,而且似乎合作過——他們曾經的共同利益,會是什麼呢?
在整理思路的時候,伊塔不動聲色地和俠客對視,深綠的眼睛對上碧綠的眼睛,宛如同一個湖泊的淺層和深流。
俠客大概沒從她的眼神裡看出什麼來,但他仍然很愉快,或者說,更加愉快。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惡魔手機,呀了一聲:
“呀,已經11:18分了嗎?”
伊塔:“時間有問題?”
“時間倒是沒問題,不過呢……Tik Tok,Tik Tok,我們還有13分鐘。”
“……什麼13分鐘?”
“距離這個工廠被炸毀的時間。”
伊塔:……?????你這是什麼恐怖發言?
俠客擡起頭,仍然一副好說話的娃娃臉:“怎麼啦,畢竟不能真的讓這群人把塔塔賣出去吧。”
“而且——”他拖長聲音,笑得越發陽光,“毀掉了這個本地組織的話,剩下的人要滲透入城區找到塔塔,估計得花費更多時間……畢竟帕帕羅斯是個很大的城市,而且我們都是外來者。”
“所以,抱歉啦,蓋倫。再見。”
金發蜘蛛腦毫無歉意地朝箱子頂端一動也不能動的蓋倫揮了揮手。
如果蓋倫能用面部肌肉傳達出驚恐,怕是要把眼眶瞪裂。
和老友道完别,俠客最後摸了摸伊塔的頭發:“那就這樣結束吧,塔塔能自己逃出去的,對不對?還剩十分鐘哦。”
來不及多想了,伊塔一把抓住他的手,盯着他:“……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啊啦,單純的夏爾哥哥能有什麼意思呢?”
俠客沒有猶豫,立刻得寸進尺,欺身而上,他的臉挨到了伊塔的臉前,碧綠的虹膜放大,呼吸也清晰可感。伊塔被他抵到身後木箱上,那種被當做獵物鎖定的感覺從背後開始傳遞戰栗:
“猜一猜?我都無所謂的喽。猜我喜歡你,或者猜我不喜歡你……當然,也可以猜我更喜歡遊戲,我本來就很喜歡遊戲,數字遊戲尤其有意思,我們一起來算算好了——
“他們的人數遠超過了你,塔塔。你寡不敵衆。”
俠客松開了她。
他後退一步,碧綠眼睛仍然是閃亮的:“所以,放我走?再不走夏爾哥哥可要死在這裡了,塔塔舍得麼?”
伊塔盯着他。
俠客笑嘻嘻:“一起逃跑?”
伊塔點頭:“一起逃跑呗。”
她注視着俠客從蓋倫身上拔出天線,一個手刀砍暈他之後,很快消失在散亂的集裝箱之間。倒計時大概還剩5分鐘,來往的人仍然來來往往,忙碌着單調的工作。
伊塔從箱子上站起來,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然後拍了拍離她最近的底層人員的肩膀:“嗨?别搬了,叫上你的朋友往外跑吧。”
那個大叔連汗都來不及擦,震驚地睜大眼,看看她,他朝着集裝箱堆跑了幾步,擡頭看了看正在昏迷的蓋倫,立刻大喊起來:“喂喂!這裡有逃跑的!”
伊塔後退一步。
她看到剛才的夾克女已經向這邊跑來了,于是乖乖地走回去,坐回到箱子上。
“怎麼回事?”面色森冷的女人先是查看了一下蓋倫,接着把目光放到伊塔身上,“夏路呢?”
“他走了。”
“走了?”女人從夾克裡掏出一把小刀,彈開刀刃,“小鬼,你最好說清楚——”
伊塔閉上眼,進入了裡世界。
廢棄的工廠一下子變得空曠起來,沒有了人,那些正在被搬運的箱子也消失了。伊塔站起來,開始向外面走,走到一半的時候,她忽然感覺到一大團氣流在震蕩——從某一處開始蔓延到另外幾處,接着重複,無數團氣流開始顫動——
所以說,俠客那個反社會分子究竟埋了幾噸?!
伊塔歎了口氣,因為她忽然想起來,工廠外面是空曠的郊區,距離市區還有好遠好遠。于是伊塔隻能一路艱難地跋涉着,順便掏出了自己很久沒看的手機。
大概是因為長時間沒得到她的回應,西索在幾個小時前又發了一條短信:
“ 我們來做交易好不好?
如果小塔塔願意幫我抓住庫洛洛,我就給你一次救以撒的機會
在12個小時之内,我不會再嘗試殺他
我會告訴你他的行蹤,還可以和他保持10公裡距離
但是呢~隻有一次機會哦~
如果小塔塔女神失敗了,以撒就是我的了
是不是很公平 :) ”
伊塔盯着西索發來的微笑表情,盯了好一會兒,從那個弧度裡看出了滿滿的誘騙,陰謀和試探。西索會放棄殺死以撒?用膝蓋想想也知道不可能,還12個小時,哪怕2個小時他都要發瘋。
但是沒關系,伊塔也在試探、
讓我看看,是不是我想的那樣。
“好,說定了,”
又邁過一個小土堆,伊塔呼了口氣,一個字一個字地敲下:
“不過,見面地點由我來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