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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兇徒被《家庭早餐建議菜譜》穿過了脖子。

殺他之前，伊塔其實猶豫過。

如果剩下的兩個兇徒願意收手放過這一車的乘客，她并不想再繼續了。

……但雙方無法彼此信任。他們不相信她，她也不敢相信他們。

戰鬥往往隻有短暫的幾秒，甚至有時候一秒都不到，生和死就已經注定。在這種刹那間，沒人敢停下，沒人敢站出來，說：“我們都收手吧，誰也不殺誰。”

一句話的時間太長了，遠遠慢于死亡的刀鋒。

伊塔是從公交車的另一側出現的，正在首領的背後。死了兩個同伴後他明顯陷入了憤怒，幾乎在她現身的一刹那，就回頭鎖定了她。

迎着他的目光，伊塔隻讀出了殺意，沒有一絲慌亂，也沒有絕望。這大概是流星街人或者賞金獵人的通性，他們咬住獵物不會收口。

在男人沖來時，伊塔再一次跨世界穿梭，不過這一次她沒有故技重施，而是跑到了車的前端。

同一個手段，用第二次就不行了，她已經殺了他的兩個同伴，除了最開始是出其不意才奏效的，到現在也該被摸透了。

果然，男人并沒有向她原本所處的方位沖過去。

相反，他拎起了後排的老人，用槍頂住了他的頭。

“……來吧，小天才，”槍口就在太陽穴上，男人啞着嗓子嘶聲說，“算算這一次的時間，你還來得及救他嗎？”

伊塔盯着黑色的槍管：“我都說過了，我是聽見的。”

男人仍然不置可否，把槍管又向着老人的皮膚裡頂了頂——老爺爺臉色慘白，但他堅持着一言不發。

伊塔稍微思索了一下，主動地一步一步向他走去：“你不是要殺我麼？”

她把雙手舉起，主動攤開給他看，“我沒有念能力，無論你信不信。我沒有速度，沒有力量，你可以輕易殺了我。”

“别——”

老人才吐出一個音節，就被男人一槍托打到了臉上：“閉嘴。”

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很近了。

男人注視着她，因為距離近了，伊塔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别的東西——人在把感情宣洩出來時，總會有一些特定的肌肉在蠕動，一條條很難捕捉到的細小紋理從他的眼角處浮現——憤怒，仇恨，以及其他的情緒。

男人忽地把槍挪向她，同時摁下了扳機。

伊塔也在同一瞬間進入裡世界，但仍然晚了一步。

加了念的念彈射入她的脖頸，爆開她的大動脈。

雖然在進入裡世界時身體會恢複，但是巨大沖擊力的瞬間消失還是讓她失去了平衡——伊塔咬着牙，伸手抓過老爺爺的拐杖，感受着那一點槍□□裂的氣流，找好方位後迅速從裡世界回歸。

男人或許是認為她死了，所以在她又一次出現時，驚愕地睜大了眼。

拐杖從他掌心穿過，直入他的顱骨。

血濺到伊塔的臉上，伊塔閉上眼，停了幾秒，才松開手。

男人死了。他死得很快，和上個雨夜裡的賞金獵人不同，大概是腦部受損死得格外快，這次她沒從他眼睛裡看到關于死亡的任何東西。

老爺爺扶着椅背癱軟下來，大口大口喘氣。

公交車猛地停下。

所有乘客像是如夢初醒，啜泣聲，低語聲，抓着行李向外跑的聲音都響了起來。沒人靠近後排，甚至沒人看一眼伊塔，大家都跑得很快。原本就坐在後排的人也隻是低着頭，繞過地上的屍體，一聲不吭地逃離這個地獄公交車。

隻有老爺爺還在，可能是還沒緩神。

伊塔短暫地休息了一會兒，又有點愧疚。她用力把拐杖從男人的頭上拔出來，掏出兜裡的衛生紙擦了擦上面的血和其他東西，遞給他：

“抱歉哦，爺爺。”

老爺爺搖頭：“沒關系。”

他把拐杖接到手裡握緊，仿佛一點也不介意上面殘留的血迹：“這些都沒關系的……倒是小姑娘你，沒事吧？”

伊塔表情淡定：“小場面了。”

看着老人腿軟站不直了，伊塔還扶了扶他，幫他繞過不幹淨的地方。可能是有點塵埃落定後的疲倦，老爺爺忽然傷感起來，握着她的胳膊說：

“不該的……你還這麼小。”

“沒有啦，您别看我外表小，心理已經很大了，快20歲了。”

老人搖頭，一副别騙我了我不信的模樣：“那也還是孩子，10幾歲，20歲，這都是什麼年紀呀……”他忽然回頭看了看，更加傷感了，“就算他們，也才20幾歲，怎麼會這樣……”

“不用瞞我，孩子，我都知道的，我住這兒很久了，”老爺爺忽然握緊了手，“我知道會有一些外鄉人從荒原裡來，我見過……但這麼多年了，大家都有默認的規矩，他們不會傷害我們的。”

“這是互不侵犯的默契。”

荒原裡的外鄉——指的是流星街嗎？

伊塔愣了愣，意識到了老人把她當成了流星街人——也對哦，奇奇怪怪的能力，殺人不眨眼的态度，雖然尊老愛幼這一點不太符合，但數來數去也沒得跑了。

……莫名其妙成了強盜團夥的老鄉。

伊塔沉默了一下，發現解釋不得，隻好扶着老人繼續往外走。

“這座小鎮給他們掩護，他們給鎮子平靜的生活。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大家都清楚……最近這是怎麼了呢。”

伊塔原本隻是個安靜的傾聽者，聽着聽着她也覺得不對勁了。

話糙理不糙，你說好好的念能力者去搶劫公交車……雖然原來的世界裡早年也有搶公交的，但怎麼也說不通，這才幾個錢啊？去豪門停車場蹲守不香嗎？

看看幻影旅團在勤勤懇懇地搶什麼級别！

意識到了什麼，她唰的一下放下了手。

老爺爺關切地問：“怎麼了孩子？”

“您有家人來接您嗎？”伊塔問，“您可以打個電話讓他們過來……不行，也來不及了。”

她掏了掏兜，把兜裡剩餘的錢一口氣全塞給了老爺爺：“您拿着，先别拒絕，因為我也有事情要告訴您——”

“快去打個車，越快越好，打上之後去人最多的地方，商場什麼的都行。如果有人和您搭讪千萬不要理會，尤其是穿黑西裝的人……或者那種‘外鄉人’。”

伊塔左右環顧，把五感開到極緻，露出苦笑：“抱歉，但我不能和您再待在一起了。”

來不及再多說什麼，她把老爺爺扶下公交車，來不及告别就朝反方向頭也不回地跑去——有壞人在背後追着你也跑得和兔子似的。

這條大路旁邊是一條河，兩岸的堤壩把影子投到河面上，波光粼粼。

不過伊塔沒心情欣賞。

她一開始想直接逃入裡世界，但又覺得不對。伊爾迷應該很清楚，殺了她讓她維持20分鐘的死亡才是最好的選擇，因為她的能力對于他來說應該是極其模糊，無法控制的。

可他沒有。

他安排了一場奇怪的遊戲。

所以那時候，男人對着老爺爺喊的“你他媽以為你有選擇嗎”……也是在憤怒他自己的境遇。

别問伊塔是怎麼知道這是伊爾迷·揍敵客那厮安排的——問就是直覺。

但她更想知道的是……伊爾迷·揍敵客想要做什麼。

沿着河堤走，伊塔聽着兩岸的風聲和水聲，總想回頭。或許隻是錯覺，但是不曾停歇的兩種聲響在她耳畔攪在一起，似乎總要攪出一點輕微的，鬼魅般的呢喃。

“……塔塔……”

草。

她現在對伊爾迷·揍敵客都快有創傷後遺症了。

伊塔跑得更快了些。感謝金的魔鬼晨練，她現在跑800氣也不喘了頭也不暈了。踩着軟軟的草地，她想把步子放得輕一點，再輕一點，遠離路邊的監控，遠離行人的監視，輕得誰也聽不見。

兩岸都是樹和草地，幾乎沒有人。伊塔稍稍松了口氣，停下了腳步，她放輕呼吸，繼續聽着四周的動靜。

什麼都沒有，太好了。

然後，她左右環顧——

河面的倒影裡。

有一道黑色的人影正無聲無息地跟在她的身後。

隻是極其尖銳地從脊背上悚然了一秒，伊塔暫停呼吸，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她發現自己沒有那麼驚慌了，可能是早有意料。

早有意料……他會找到自己。

從最開始的深海中的黑洞，到賽因斯大學邊冰冷的河底，一直到這座陌生小鎮的河畔——洶湧的水流仿佛在沖刷着她的命運，一遍遍把她推到最殘酷的岸邊，推到他的面前。

她深呼吸，慢慢地轉頭，望向伊爾迷·揍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