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便捷的輔助型念能力。伊塔下定結論。
唯一的問題就是:在這個空間中,是否存在什麼有利于農場主的戰鬥規則呢?
伊塔扭頭,目光越過架着自己的念人偶,看向了遠處農場空間。
A區、B區、C區、D區……無盡的灰白色區域向前延展,仿佛一個巨大的地下商場。
……應該沒有。
這個龐大而複雜的空間加上20個念人偶對于念量和計算力的要求已經很驚人了,不太可能再附加更多的規則。伊塔收回目光,看向了正在入口等待她的庫辛。他雙手插兜,和一群人談話。
“都在這兒了,”庫辛向着他們的方向擡了擡下巴,“喏,新補充的三個。”
于是那幾個人看了過來。伊塔很快就垂下了眼睛,在心裡默默記憶着這幾人的面容。
一個膚色較深的男人開口:“這也太瘦弱了吧。”
“沒辦法,”庫辛聳聳肩,“你們那兒的牲畜死得越來越快,更早的幾批都不剩什麼了,新來的又來不及訓練,這些已經算是品相比較好的了。”
于是深膚色的男人沒再說什麼。
念人偶在打包他們三個孩子,伊塔被它用繩子捆住了手腳,嘴裡也被塞進了一塊不怎麼幹淨的布。與此同時,那幾個人還在交談。
“是外面祭品的質量的問題,他們本來就撐不了很久,長此以往消耗越來越快,這是個惡性循環。”一個女性說。
“當年祭品都是流星街人的時候就沒出這麼多問題,究竟是誰提議說從外面抓的?長老團的複興要是隻能靠這群廢物,依我看還不如聽從四區長的建議……”也有人說。
“那你去抓本地的孩子好了。”
這群人忽然都安靜了下來。
許久,深膚色的男人才張嘴:“……約書亞的事情不能再出現一次。”
伊塔差點要笑出來。
原來如此。
她就說長老團為什麼開始抓捕外面的小孩,原來是怕了。無非是發現流星街的孩子并不是那麼容易屈服的,擔心再出現一個以撒,擔心再有憤怒的人向他們複仇。
伊塔被念人偶抱起來扔進了鐵質的集裝箱裡,她的胳膊在墜落的時候刮到了孔隙鋒利的邊緣,火辣辣的疼痛。
那群人的談話還未完。
“……無所謂,約書亞已經死了,”還是女性的聲音,“他再沒出現過。”
“我還沒見到他的屍體。”這次是一個新的嗓音,嘶啞而低沉。
“他死了,”深膚色的男人一錘定音,“四長老親口告訴我的,情報來源十分可信。好了,這件事到此結束。”
仍然是那個嘶啞的嗓音:“我沒見到他的屍體。”
“我說了——到此結束。”
于是場面死寂下來。
還是庫辛提起的新話題:“拍賣會是6月15日?在此之前我應該不需要提供新的牲畜了吧?新來的這些還得再訓練一會兒,不然我擔心連三天都撐不住,到時候倒黴的還是我。”
“不用了,你先養着吧。”
“行。”庫辛笑了一聲,踢了一下他的靴子。
這所有的一切,伊塔都聽得清清楚楚。
她被捆在集裝箱裡,注視着前方幾個小小的光洞,忽然産生了一股莫名的沖動,讓她想燒掉手腕上的繩子,腐蝕掉這個集裝箱,再讓漆黑的影鋪滿這整個肮髒的念空間。他們或許會驚慌,或許會試圖攻擊,更有可能的,他們會一遍遍地問她:“……是你?是你!你是約書亞?你怎麼沒死?!”鮮血和腐蝕性的白霧,還有求饒和哀嚎,像是個用業火灼燒罪人的地獄。這才是庫辛的農場該有的模樣。她知道自己之所以會這樣想,是因為以撒一定也這樣想過,他隻是還沒來得及。
他還沒來得及,但她還來得及。
所以那個啞嗓子的男人說的沒錯,他們真應該試着去找一下以撒的“屍體”。最起碼别放心的這麼早。
在集裝箱閉合,又被人擡起的那一刻,伊塔想。
……
薇爾萊特離開的那天晚上,米娅沒怎麼吃下去東西。
一如既往的,穿着白衣服的人打開了送餐的小門,把盛飯的盤子收了回去。米娅受驚,赤着腳跳回床上,隻從縫隙小心翼翼地觀察這群人。她一早就發現了,它們沒有臉。
薇爾萊特說它們是“人偶”。
米娅分辨不出來,她隻是下意識地害怕它們。人都會怕沒有臉的東西吧?就像書裡講的恐怖故事裡的面具怪物一樣。從前的米娅從沒想過怪物是真實的,但現在它們都從噩夢中逃了出來,而且要吃了她。
米娅用被子蓋住自己的身體,手指攥緊了薇爾萊特留下的卡片。
她第一次覺得對面牢房如此安靜,安靜的可怕。
在這種震耳欲聾的安靜中,她把卡片貼到胸口處,開始無聲地祈禱。她和父母一樣都是新教徒,前幾天晚上她都是靠握着十字架的項鍊祈禱才能入睡,今夜卻覺得十字架冷冰冰的,仿佛一塊死去的金屬。
唯一能帶來溫暖的,隻有這張卡片。
到了後半夜,米娅在斷續的祈禱中昏睡了一會兒,又驟然驚醒。
她渾身發冷,怎麼也閉不上眼,一直都是如此,她一旦做夢就會夢到父母死前的臉——在那條山間公路上,無盡的森林黑壓壓的,擇人欲噬,而她站在道路的正中間。母親的頭和身體分離,父親的腰腹裂開,腸子流了出來,新鮮的血在月光下是幽深的綠色。
她被拖走了,甚至來不及多看一眼他們。
米娅顫抖得越發厲害。她對着冰冷的指尖哈了一口氣,但根本沒用,于是她猶猶豫豫地拿起卡片,寫下了幾個字:【我害怕】——她知道自己懦弱無比,無用又黏人,活該被抛棄,但她真的受不了了。
寫完了米娅才開始後悔。
現在是幾點?她其實也不知道,但應該很晚很晚了,無論如何薇爾萊特都不可能醒着。等到了早上她看到之後會怎麼想?會不會莫名其妙?會不會厭煩她?米娅焦慮地咬住手指,幾乎要咬出血。
但是,奇迹般的,有人很快回複了。
不是薇爾萊特,因為薇爾萊特從來不這麼說話。
那人回複的是:【真是可憐】
米娅吓得差點把卡片扔出去——他是誰?他怎麼能通過卡片回複?是不是薇爾萊特被抓住了?一定是壞人搜到了她身上的卡片,一定是!他們在找有卡片的其他人!
她打定主意不再回複,又忍不住開始發抖,種種可怕的後果在腦子裡浮現。
那人又說:【别怕,我在陪着你】
這句話帶來了奇異的安全感。
米娅本來已經不想再回複了,但是她躺在哪裡無論如何也睡不着,輾轉反側後又拿起卡片:【你是誰?】
【我是薇爾萊特的同伴】
【你呢?】
我呢?
許久,米娅才回複:【我也是】
那人回答:【太好了。那我們也是同伴了】他又問:【現在薇爾萊特在你身邊嗎?】
【不在】
【那可不太妙】
這句話讓米娅的脖子一陣陣發冷:【怎麼了?】
那人言簡意赅:【有人在追她】
隻是看着這句話,米娅的手指就開始顫抖:【那要怎麼辦?】她又補充了一句:【是壞人嗎?】
【是很壞的人】
【他殺了我和薇爾萊特的同伴,而且還會繼續殺許多許多人,直到他抓住薇爾萊特】
【薇爾萊特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了】
浮現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釘子紮在米娅的皮膚上,讓她又痛又怕。她現在終于知道壞人可以壞到什麼地步了——但是為什麼呢?為什麼這種事情總會落在她身上?他們不能放過她和薇爾萊特嗎?她……她的身邊也隻剩下薇爾萊特一個人了。
“如果他死了就好了……”
米娅喃喃自語。
如果他們都死了就好了。
【有辦法能擺脫他嗎?】
米娅開始怯生生地寫字:【比如想辦法讓他死掉】
對面沉默了幾秒。
終于,新的一行字開始出現:
【或許可以】
【但他很強,而且很聰明,所以我們必須要變得比他更強、更聰明】
在米娅越來越不穩的呼吸聲裡,最後一句話浮現出來:
【你想要變得強大,強到可以保護薇爾萊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