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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能力·西西弗斯】
能力發動後,發動者(A)可以侵入到承受者(B)的回憶中并改寫過去。若是B相信了A改寫的過去是“真實的”,則在B的大腦中,被改寫的過去會覆蓋原本的過去。
規則之一:
幻境中,一切發展将遵從B的内在邏輯。A可以通過幹擾B的判斷來扭曲事件的進行,但A并非幻境的主導者,幻境的本質是B的潛意識。
因此,當A說出或做出的某件事超出了B的原本認知,幻境将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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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塔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很不對勁。
在草稿紙上寫了幾行心不在焉的算式,伊塔擡頭去看PPT,假裝在聽課,又在低下頭時偷偷去瞟身邊的黑色大貓。
他正托着腮發呆,一雙大眼睛空空的,不太聰明的樣子。
看起來很正常是不是?别被他騙了!注意,他托着臉的手是左手,右手呢?請問右手哪去了?——在桌子底下呢,捏着她的手腕。
伊塔受制于人,動彈不得。
“你的心跳快了,”伊爾迷·揍敵客忽然轉過頭,背對着一扇昏黃的窗戶,披散的黑發在他秀氣的臉上斜着投下一道陰影,神色晦暗不明,“……怎麼了,塔塔?”
他用大拇指輕柔地抵住了她的動脈。
因為過于關注皮膚上那一輕微的壓力,伊塔似乎也能聽見自己沉悶的心跳聲,咚,咚,咚。
“就是有點累。”她小聲說,她這兩天可老實了,他讓幹啥她就幹啥。
“累了嗎?”
黑色大貓歪了歪臉,恍然大悟,“也是,塔塔不太會做微積分,一定聽得很辛苦吧?”
他善解人意地拿過筆記本,摁開圓珠筆,開始用左手抄寫黑闆上複雜的積分:“沒關系,我來記就好了。”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就是這種不對勁!就是這種!
為了不露出驚恐的表情,伊塔繃得臉都僵了。
他明明應該毫不在意她在學習生活上的困擾,像看笑話一樣離得她遠遠的,偶爾投來一眼,也是冷漠的,傲慢的,帶着推倒小孩的積木城堡一樣輕易的殘忍。
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切變得古怪了呢?
那天的晚宴。
是的,從那場晚宴回來後,伊爾迷·揍敵客就變得很奇怪。
某個午夜,伊塔在宿舍的床上驚醒,一睜眼,夜色昏沉,他正立在她床邊,蒼白的臉上毫無表情——卧槽!伊塔的魂差點吓飛了,嗓音也吓劈了:“你,你怎麼在這兒啊?”
“我睡不着。”他輕聲說。
睡不着你來我這兒杵着幹啥?去你自己的床上躺着啊!你睡不着非得裝貞子把大家都吓死是吧!伊塔在心裡怒罵,嘴上卻不敢這麼說,大概是因為,他的聲音細小得如同一陣晚風,幾乎是茫然的,一飄即走的,但卻還執着地在黑暗的夜裡盤桓不去,等待着她的回應。
……她能回應什麼呢?
伊塔猶豫片刻,給出建設性意見:“要不你試試數羊?”
他不說話。
“呃,吃個安眠藥?”
仍舊無聲。
“或者你去跑個十,不,一百公裡?”
一片死寂。
行,您可真是難辦,伊塔沒轍了:“……”
伊爾迷·揍敵客忽然傾身,黑發如烏雲墜落,鋪滿了她印着小草莓的被子。他就這麼一言不發地跪在她的床邊,腦袋壓着她的小肚子,閉上了眼。
伊塔傻了。
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哥們,你頭還挺沉的……
她無措地揮舞了幾下手臂,又僵硬地擺回了身體兩側。接下來的半個多小時,伊塔一動不敢動,生怕揍敵客大少爺來個“吾好夢中殺人”,這倒是沒有,她雖然手麻了,換了好幾個姿勢,但他一直沒醒過。他枕着她的肚子,似乎睡得很安心,像是貓咪蜷在人的肚皮上睡覺。窗外的月光如水,照着他的臉有着白瓷似的脆弱感,睫毛根根分明。
到了後半夜,伊塔也撐不住了,迷迷糊糊中,她想——他真的睡着了嗎?
無論“是”還是“不是”……
都很奇怪。
奇怪。這就是伊塔對黑色大貓的感覺。
他和她一同上課,一同下課,明明近在咫尺,伊塔卻總有被窺視的錯覺。那是一塊陰暗的,稠密的,密不透風的油布,從天而降,悶得她心驚。
怎麼說呢,他對她的占有欲……似乎有點強了。
可她做了什麼嗎?沒有吧?他們統共也就見了幾面,何來的“執着”一說?總不能是她暗藏着毀天滅地的超能力,隻要擁有了她,就能一拳打死艾薩克·尼特羅,她又不叫埼玉。
連同學們都看出來了。他們在路過兩人的桌子時投來暧昧的視線,小聲笑語,小組作業也故意把兩人分到一起。
“一定是青梅竹馬啦。”
接水時,伊塔聽到同學們在讨論。
“不是有那種什麼,大少爺和從出生就定下的未婚妻嗎?隻有從小就在一起才會相處得這麼自然吧?”
“是麼?我感覺不像诶,你們不覺得伊爾迷同學有點可怕麼?我現在還沒和伊塔同學搭過話呢……青梅竹馬的話應該不會這麼有危機感?”
“也是。”
“有道理。”
聽着聽着,杯子裡的水逐漸溢了出來。伊塔摁下飲水機的開關,一轉頭,看見一個漂亮的女孩正倚在門邊看她。
伊塔一愣:“你好?”
女孩微微張嘴,不等她說話,忽然有一片黑影慢慢拉長,從背後籠罩住了伊塔。
頭頂一重,接着是輕柔的撫摸,黑發從視野的邊緣柔軟地流下。伊爾迷·揍敵客不知從何處滑來,輕聲詢問:“……怎麼出來了這麼久,塔塔?”
“剛才覺得杯子不太幹淨,所以花時間涮了涮,沒事,我已經接好水了,馬上就回去!”伊塔一個激靈。
“唔。”黑色大貓似有似無地應了一聲。
于是她飛快地溜回了教室。
黑色大貓遲了她幾步,伊塔在進門前,偏頭,瞧見他和那個漂亮卻蒼白的女孩說了幾句話。回來後,他坐下,慢吞吞地告訴伊塔,希爾薇以後不會出現了。
“希爾薇?”伊塔很快反應過來,“是那個女孩嗎?”
“我拒絕了她的委托,她不會再來打擾我們了。”
“喔。”伊塔雖然有點好奇是什麼委托,但并沒深究,用得上揍敵客的血腥交易,還是不要離得太近比較好。
哦對,這也是個奇怪的點。
伊爾迷·揍敵客最近積極地處理掉了很多人。
比如幻影旅團。
他說他們不會再找她了,這一點伊塔是相信的。她清楚庫洛洛·魯西魯是個多麼冷血的利益至上主義者,揍敵客家族和獵人協會都在這兒盯着,他吃飽了撐的才會摻一腳,萬一偷雞不成蝕把米怎麼辦?他還有一大家子(指團員)要養活呢,可不能進牢子。
是件好事。伊塔松了口氣。
庫洛洛·魯西魯那種精神變态,正常人都該遠離。
還有以撒。
聽到這個名字時,不知為何,伊塔的心漏跳了一拍。
伊爾迷·揍敵客是在教室裡和她說的。
隻有他們二人的晚自習教室。
前面的窗戶大開着,白色的簾子在風裡翻滾,要下雨了,漫天黑雲沉沉壓來,天色昏暗得像是個連綿不絕的噩夢。
黑色大貓托着腮,平平地告訴她:“昨天傳來了消息,說約書亞·莫羅殺了大長老,逃出了流星街,但在帕帕羅斯平原的邊緣被議會的人追上了。逃脫的時候,他的影失控,燒毀了自己一半的身體……唔,現在應該快死了吧,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苟延殘喘着,哪裡都去不了。”
用橡皮擦着草稿紙上的塗鴉,那是她畫的龍龍,雖然嘴巴畫歪了,眼睛也瞪得和銅鈴似的,看起來不像龍,更像一頭患了老年癡呆的騾子,但在伊塔心裡它還是很威嚴很帥氣的,遍體紅鱗,雙翼一張,巨大的陰影能覆蓋半座城市。
“這樣嗎,”伊塔停下了吹橡皮屑的動作,“帕裡斯通隻說了他逃出長老團的事,沒想到後面會變成這樣。”
黑色大貓轉過臉來,盯着她瞧。
“他毀容了。”他強調道。
“……嗯。”
伊塔有點呆愣。
她對以撒的記憶還是斯德納爾地下室裡的男孩,黑發黑如鴉羽,皮膚白得病态,笑起來卻很甜——應該是裝的,沒關系,從黑暗裡長大的人總會有點陰暗,她不怪他。她本以為他被她救出來後會過得好一點,最起碼不會再活在地獄裡,不會死,不會被毒打,不會再露出那種像是要讓世界都燃燒起來的仇恨的眼神。
結果他還是一樣慘。
好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