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複仇
克洛伊理解了納博科夫,或是說理解了納博科夫筆下的亨伯特初見洛麗塔時的心情,在她見到斯科特之後。那是一種與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重逢的驚異和喜悅 ,她在他身上看到了故去情人的影子。
準确來說,是故去情人的面容。
這是我們的不同之處,克洛伊想。她随即走過去,在她父親的葬禮上,從她的丈夫身邊,當着她的情人的面。
“沒人為我們做介紹,所以我唐突地過來了。”克洛伊說。
“如果你沒離開紐約,我們一定早就認識了。”男人同她握手,“我是斯科特。”
“看來重複一遍我的名字實屬多餘。”
“我不那麼覺得,從你口中聽到的感覺一定和從别人那裡聽到的大不相同。”
“或許我可以晚點告訴你。”克洛伊喝了一口香槟,故意将口紅粘在杯沿,“斯科特。”
他們在葬禮後的酒會上雙雙失蹤。克洛伊知道從父親卧室的窗戶能俯瞰整個迷宮,所以她從不把幽會的地點選在哪怕是迷宮中最隐秘的角落,青少年時期同某位王子是,如今同斯科特也是。克洛伊打開父親卧室的房門,又推開浴室。他們在浴室裡接吻。
“我在耳後抹了香水。”克洛伊說,“雖然這個品牌聲稱他們的一切産品都是可食用的,我不建議你這麼做。”
“今天值得慶祝,不是嗎?”斯科特的聲音很輕,但由于他的嘴唇正貼在她的耳垂上,他的話語十分清晰。
“慶祝什麼?”
斯科特停了一下,“所有。”
克洛伊找了個不算借口的借口——和律師商讨遺囑的各類事項——将她在葬禮上就不為所動的丈夫提前打發回華盛頓。
“我不會惹出什麼新聞的,我一直處事小心。”克洛伊說,“再不濟,我的哥哥會幫我粉飾太平。”
在克洛伊思考用什麼理由遣散情人時,識趣的情人早已自動退場。
這下紐約獨屬于他們兩個人了,斯科特和克洛伊。中央公園、古根海姆博物館、麥迪遜廣場……克洛伊對它們既陌生又熟悉,但此時此刻她不想回顧這些風景,更不想在此随便選家餐廳作為二人約會的地點。
“你一定沒見過這裡的紐約。”克洛伊打開塵封已久的畫室的大門,“打掃一下會更漂亮。”
“我很樂意和你一起。”
開什麼玩笑?克洛伊想,她預約了清潔公司。
隔天晚上他們住進畫室了。墊子鋪在中央,他們喝着混有清新劑味道的香槟,地上是漢堡和薯條。
“你有很多畫作。”斯科特說。
“大部分都賣出去了。”克洛伊撿了一根薯條,“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們出于什麼原因買我的畫。如果我的作品真有那麼出色,我理應窮困潦倒,在死後才聞名于世。”
“那為什麼它們還在這裡?”斯科特環視一圈。
“我不想賣,它們屬于我。”克洛伊的視線定格于其中一副,“每次想到它們會被釘在某間房子的固定牆面上,或是被關進儲藏室,我就心痛到無以複加。我甯願把它們鎖在這裡。我記得它們的所有,我創造的所有。在夜晚,在睡夢中,它們跑來見我,或是我趕去見它們,但清潔公司發來的賬單證明它們跑來見我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我明白它們存在的意義,它們是最好的。”
“你介意嗎?”斯科特走到克洛伊久久注視的畫作前。
“你要贊揚它的話,我不介意。”克洛伊允許斯科特觸摸畫中人物的肌理。
“沒準我會買下它。”斯科特說,“我會像你一樣愛它。”
“愛它?”克洛伊笑出聲,“我從來沒有愛過它們。”
“你的表述很暧昧。”
“你可以說我在顧影自憐。”
“這明顯是男人的軀體。”
“到我身邊。”克洛伊招呼小狗似的朝斯科特招招手,“我會給你展示。”
“你真是……”斯科特搖着頭,腳步順從的邁向她。
“你可以跪在墊子上。”說這話時克洛伊将身體後仰,單手撐住墊子,雙腿交疊擺放,“那是個很可愛的姿勢。”
“我計劃聽你的,因為你是個過分美麗的女人。”斯科特照做了,“你知道你很美麗嗎?”
“當然。”克洛伊幹脆地回答。
“從什麼時候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