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陷入混沌前的最後一刻,他似乎聽見了熟悉的銀鈴聲,還有那個魂牽夢萦的聲音在耳邊輕笑。
油燈終于熄滅了。
茅屋内重歸黑暗,隻剩風雪拍打窗棂的聲響。
床榻上,病骨支離的中年人停止了呼吸。
……
冰淵的寒氣在水鏡表面凝成霜花,青冥踮腳擦拭鏡面,翠綠藤蔓拂過處,映出江少麟在茅屋中咽氣的最後一幕。
緊接着水鏡泛起漣漪,第一重幻境的畫面如煙消散。
七十二峰峰主圍坐在問心階前,各色靈力在地面投下斑駁光影。
“赢了!”
青冥歡呼着跳起來,發間金紋如螢火流轉,“公子從頭到尾都沒覺醒記憶,就這樣赢了!”
翠綠藤蔓卷着水鏡轉圈,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活潑跳脫的很,看得出那是小花靈在欣喜雀躍。
淩霄抱劍倚于冰柱旁,看似紋絲不動,實際上暗自松了口氣。
“林小友确實赢得漂亮。”玉衡長老輕笑,“沈千劫與魔神在幻境中死去,雖未曾真正消散,神魂卻已被削弱不少,真是好開局啊。”
“漂亮?”天相突然拂袖,鬓角淩霄花步搖劇烈顫動,“如此冷酷薄情,心狠手辣,将所有人當作棋子布局,連真心待他之人也沒有放過!”
天相想起水鏡中江少麟枯槁的遺容,恍惚又見那個跪在滄溟殿前的少年。
彼時江少麟剛失去雙親,也是這般倔強地咽下血淚。
“林公子不是冷酷薄情的人!”
陳青雲突然起身,向來沉默的丹師面色漲紅,“他救過多少人?他連魔物爪下的弟子都拼命去護!他作《外科玄機錄》解世人苦痛,創造和改良各種術式,即便在幻境中忘卻自身也善待子民,獲得江山更是采取最小的代價……”
說到這裡,陳青雲突然意識到滿室目光聚集,喉結滾動着後退半步,後腰撞上冰壁。
他在衆長老注視下越來越小聲,最後幾乎變成氣音:“林公子他、他真的……很好……”
開陽峰主大咧咧灌下一口烈酒,“要我說,林小友夠意思!首座在幻境裡好歹活到壽終正寝,另兩個可是被挫骨揚灰。”
他帶三分醉意望向天相,“天相你也忒小心眼,當年首座獨闖魔域時不比這兇險?”
“你!”
“夠了。”
天權出聲,銀發劍修一語打斷天相的忿慨難平,“第二幻境已啟,諸君與其鬥嘴,不如留着點力氣觀看。”
衆人望去,果然見水鏡蕩漾,上面浮現出新的場景。
……
暮色四合,鉛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
海風裹挾着腐爛海藻與鹹腥氣掠過嶙峋礁石,将沈千劫散亂的黑發不停拍打在他蒼白的臉頰上。
他被迫跪在潮濕的沙灘凹陷處,粗糙的麻繩深深勒進他纖細的手腕。
他的身體像一張被揉皺後又強行展開的紙,布滿青紫與暗紅交織的傷痕。
新傷疊着舊傷,有些已經結痂,有些還在滲着淡黃色的組織液。
潮水帶着刺骨的寒意一波波湧來。
“賤貨也配用這種眼神看我?”
林燼的鞭子突然抽在沈千劫裸露的肩背上,鞭梢特制的倒刺勾出一縷皮肉。
十歲的城主獨子穿着暗紅色錦緞短袍,腰間佩着龍形玉佩,面目猙獰。
沈千劫渾身一顫,喉間溢出半聲嗚咽又硬生生咽回去。
這個動作讓他脖頸上那圈明顯的掐痕暴露無遺,那是昨夜城主醉酒後留下的紀念。
他垂下頭,後頸處凸起的骨節,在鞭痕交錯的皮膚下清晰可辨。
“吞下去。”
林燼用鞭柄粗暴地擡起沈千劫的下巴,強迫他看向沙灘上那隻還在揮舞螯足的青殼螃蟹。
甲殼邊緣鋒利如刀刃,在夕照下泛着冷冽的藍光。
沈千劫睫毛劇烈顫抖着,在眼下投出一片瀕死蝶翼般的陰影,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
林燼突然咧嘴笑了,露出兩顆過分尖銳的虎牙。
他擡腳踩住沈千劫撐在沙地上的一隻手,靴底碾着指節慢慢施力。
“父親昨晚又召你侍寝了吧?”他俯身在奴隸耳邊吐出帶着甜膩氣息的話語,“聽說你像母狗一樣趴着舔他?”
沈千劫咬牙忍痛。
“快吞!”林燼收回腳,鞭子在空氣中抽出爆響。
鞭梢沾着的血珠甩在沈千劫臉上,順着他的顴骨緩緩滑下,像一道血淚。
沈千劫顫抖着捧起那隻螃蟹。
甲殼冰冷的觸感讓他想起地牢鐵門的溫度,螯足瘋狂抓撓他掌心的軟肉,留下縱橫交錯的淺痕。
他閉上眼,濃密睫毛投下的陰影,遮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晦暗光芒。
“不要磨磨蹭蹭!”
林燼突然暴喝,鞭子狠狠抽在沈千劫脊背上。
奴隸的背部立刻弓起如瀕死的蝦,血珠沿着新鮮的鞭痕湧了出來。
幾個侍衛在不遠處竊笑,有人故意踢了塊棱角尖銳的礁石過來,石頭擦過沈千劫的小腿,割出一道血痕。
林燼皺起鼻子,鞭柄惡劣地戳弄奴隸鎖骨間的凹陷,那裡還殘留着昨夜留下的暧昧咬痕。
“父親說你叫起來像發情的貓。”他故意提高聲音讓侍衛們都聽見,“要不要現在表演給大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