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廢碼頭。
腐朽木樁半浸在漆黑的海水中,随波浪輕輕搖晃,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
月光被雲層遮蔽,隻餘下零星幾點慘淡的星光,勉強勾勒出碼頭的輪廓。
沈千劫披着一件墨色鬥篷,悄無聲息地踏過潮濕的木闆。
他的指尖搭在腰間的匕首上。
林霜約他在這裡見面。
那個被全東海通緝的“叛賊”。
遠處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沈千劫猛地轉頭,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收縮。
一道修長的身影從廢棄的貨倉後走出,月光恰好穿透雲層,灑在那人身上。
是林霜。
他比記憶中更高了些,身形卻依然單薄。
他身着一襲素白長衫,黑發用布帶随意束起,幾縷碎發垂在玉一般的臉頰旁。
那張臉依舊美得驚心動魄,隻是眼角眉梢多了幾分淩厲,再不見當年城主府裡那個溫潤如玉的小少爺。
“沈大人。”林霜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沈千劫耳中,“别來無恙。”
沈千劫的指尖微微收緊,面上卻不動聲色:“林公子好膽量,通緝令貼滿東海城,還敢來見我。”
林霜唇角微揚:“沈大人不也來了?你我都是冒險之人。”
他的目光掃過沈千劫的裝束,輕笑一聲,“看來柳夫人待你不薄,這身行頭,可比當年在城主府體面多了。”
沈千劫眼神一冷。
林霜這是在提醒他,别忘了自己曾經是條任人踐踏的狗。
“廢話少說。”沈千劫聲音低沉,“你約我來,不是為了叙舊吧?”
林霜不答,轉身走向碼頭邊緣,靴底踩在腐朽的木闆上,發出細微的碎裂聲。
“城主答應帶你去看地牢了?”他突然問。
沈千劫心頭一震。
林霜怎麼知道?
他眯起眼,緩步跟上:“你監視我?”
林霜輕笑:“隻是猜測。”
沈千劫沉默片刻,冷聲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林霜終于轉身,月光下,他的眼睛黑得深邃:“和你合作。”
合作?
沈千劫幾乎要笑出聲。
半年前,他還是城主府裡任人欺淩的奴隸,林霜是高高在上的小少爺。
如今,他成了北境守将府的男主人,而林霜卻成了通緝犯。
命運何其諷刺。
“憑什麼?”沈千劫冷笑,“你現在有什麼資本跟我談合作?”
林霜不慌不忙地從懷中取出一卷羊皮紙,輕輕展開。
借着微弱的月光,沈千劫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東海城布防圖。
詳細标注了城牆薄弱點、崗哨輪換時間、甚至糧倉和軍械庫的位置。
沈千劫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
“這隻是誠意的一部分。”林霜合上地圖,“我可以給你更多,城主府密道的位置、守軍換崗的規律、甚至……”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長生宴’的證據。”
沈千劫呼吸一滞。
柳氏派他來,就是為了這個。
若能帶回去确鑿證據,他在北境的地位将更加穩固。
“你想要什麼?”他沉聲問。
林霜的目光陡然銳利:“我要東海城。”
沈千劫挑眉:“你要殺他?”
林霜不答,隻是靜靜地看着他。
海風卷起兩人的衣袍,帶着鹹腥的濕氣。
遠處的浪花拍打着礁石,發出空洞回響。
良久,沈千劫緩緩點頭:“可以。”
他對他的前主人可謂恨意滔天,畢竟他為奴之時,城主從未善待過他。
甚至縱容林燼虐待他。
他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謀劃算計來的。
如果林霜要取城主的命,他樂見其成。
然而他頓了頓,又道,“但我有條件。”
“說。”
“第一,破城時,北境的旗号不能出現在戰場上。”沈千劫聲音冰冷,“柳氏不能公開參與此事。”
林霜颔首:“合理。”
“第二,我要‘長生宴’的全部記錄——參與者的名單、鲛人遺骸的位置、以及……”
沈千劫眯起眼,“城主如何保持年輕的秘密。”
林霜的指尖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但很快恢複平靜:“可以。”
“第三。”沈千劫突然上前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縮短。
他的目光如刀,一寸寸刮過林霜的臉,“告訴我,你為什麼恨城主?”
林霜與他對視,漆黑的眸子裡仿佛藏着深淵。
“他殺了我母親。”
簡簡單單六個字,卻讓沈千劫心頭一震。
他聽說過,林霜是城主妹妹的私生子,生母早逝。
但沒想到……
“證據呢?”沈千劫追問。
林霜冷笑:“你不需要知道證據。你隻需要知道,我和城主之間,注定不死不休。”
沈千劫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好,成交。”
他伸出手,“三日後,我會調開城南守軍,你們從那裡突破。”
林霜握住他的手。
兩人的掌心同樣冰涼。
沈千劫的手指微微用力,低聲道:“别耍花樣,林霜。”
林霜回以微笑:“彼此彼此,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