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灼灼,好像她不嘗,他就不肯走似的,沈雲舒在他的注視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兒肉吃進嘴裡,不知道是不是她有段時間不沾葷腥了,确實很好吃,肥而不膩,入口即化。
沈雲舒笑着看春水,“很好吃。”
春水咧嘴笑開,誇他師父做的飯好吃,比誇他長個頭了還讓他高興,他要去告訴師父,馮大哥帶來的漂亮姐姐也喜歡吃他老人家做的紅燒肉。
等春水走遠,沈雲舒放下筷子,他既然喜歡吃紅燒肉,她就想着把紅燒肉端到他那頭,馮遠山止住她,“就這樣。”
沈雲舒又問,“要不要給您點個主食,您不喜歡面的話,要碗米飯?”
她剛洗臉的時候湊了一下她身上帶的錢,差不多應該能夠付全部,包括這盤讓她肉疼的紅燒肉,也可以再給他點碗米飯。
馮遠山回,“不用。”
他都說不用了,沈雲舒也就沒再堅持,她是真的有點兒餓了。
她這些天都沒怎麼好好吃過飯,今天早晨隻喝了半碗稀飯,在縣城一來一回走了一個多小時,又冷又累,現在心裡堵着的石頭也去了大半,胃口稍微回來了些,這家的味道又出乎意料的好,哪怕是一碗簡單的素面。
他不想說話,她也不用費心思找什麼話題,她更喜歡這種氣氛,兩個人就安靜地吃飯。
沈雲舒吃飯基本沒細嚼慢咽過,她平時又要幹活又要帶小知言,能停在飯桌上的時間不多,基本就是囫囵地吃幾口,能把肚子填飽就算完。
可她吃飯的樣子跟難看不沾邊,臉頰被面塞得滿滿的,一動一動地嚼着,大概是吃熱了,泛着粉的鼻尖上綴着細碎的汗珠,讓看的人很有食欲,馮遠山本來不餓,也動筷子夾了幾口。
沈雲舒怕他趕時間,開始吃得很快,但看他有一筷子沒一筷子地吃着,好像也并不急,她才慢下速度。
吃到最後,兩個素菜吃了個差不多,紅燒肉基本沒動,他一筷子都沒沾,他不喜歡吃的話,也不知道他點這個菜幹嘛,沈雲舒雖然喜歡,也沒舍得多吃,隻吃了兩塊,她想着,剩下的可以帶回去給小知言,小知言看到肯定會一蹦三尺高。
沈雲舒放下筷子,拿手帕沾了沾唇,又端起水杯,慢慢地喝着水,胃被添飽了,身上也舒服了許多。
馮遠山看她沒有再吃的意思,也放下了筷子。
沈雲舒這才意識到他應該是怕她着急,所以在邊吃邊等她,她将水杯裡的水一飲而盡,問道,“我們走?”
馮遠山點頭,又起身,沈雲舒以為他是要去結賬,也忙起身,馮遠山在前台拿了兩張油紙回來,用幹淨的筷子把肉夾到油紙裡,打包好,遞給她,“家裡小朋友應該會喜歡。”
沈雲舒有些意外他的心細,他長着一張什麼都不在乎的臉,她接過去,認真道,“謝謝。”
馮遠山看了眼外面還沒停下的雪,“你家離這兒遠嗎?”
沈雲舒回,“不遠,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馮遠山确實也不太想再送她一趟,飯吃完,能給老太太有個交待就行,他道,“我還有事,要先走。”
沈雲舒連連點頭,那個樣子像是巴不得他快點兒走。
馮遠山想起什麼,又看她,避免老太太回頭找他的麻煩,有些事情還是現在說清楚得好,但又有些遲疑,他就算沒多少和姑娘打交道的經驗,也知道姑娘臉皮薄,他怕說得太直截了當了,她會吃心,她好像挺能哭。
沈雲舒知道他要說什麼,“我會跟青螢姐說,我們性格不太合适,您看這樣可以嗎?”
馮遠山一頓,又點頭,“行。”
沈雲舒眼睛彎了彎,這樣就省事許多,她也能給青螢姐有個交待。
馮遠山深深地看她一眼,沒再說什麼,邁步直接走了。
沈雲舒把圍巾圍好,又拎起包,剛要走,看到桌子上有一副黑皮手套,應該是他的,她想叫住他,他人已經出了飯館。
春水掀簾從裡屋出來,看到沈雲舒背起了包,快步過來,“姐,這麼快就吃好了,我馮大哥呢,走了?”
沈雲舒道,“對,他有事先走了,小哥,你算下我們這桌多少錢?”
春水撓頭,“我馮大哥已經結完了,他沒跟你說嗎?”
沈雲舒愣住,忙看向窗外,她拿起手套,邊往外走邊對春水道,“小哥,我先走了哈。”
春水追着她的腳步也走出來,“姐,我叫春水,你還要再來哈,下次來我師父給你打折。”
沈雲舒出了飯館,一眼看到他在前面的小賣鋪打電話,她也就沒那麼急了,回頭對春水道,“好,春水小哥,你快回屋吧,外面怪冷的,有時間我會再來。”
春水沖她揮了揮手,有些不舍地回了屋。
沈雲舒走到小賣鋪旁,等他打完電話。
陸秋明騎着自行車急匆匆地奔過來,騎到小賣鋪跟前才看到沈雲舒,他忙刹住閘,高興地叫她,“雲舒,你在這兒幹嘛,我還說要去家裡找你。”
陸秋明在服裝市場開個體店,沈雲舒從去年開始在他那兒拿活兒,織毛衣,做棉襖,繡虎頭鞋,這些她都能做,她做活兒快,心又細,做出的樣式兒又好,陸秋明有什麼活兒都喜歡先給她。
沈雲舒看陸秋明這個樣子,就知道是又有活兒了,她高興上前,“秋明哥,我也正想着要去你家找你一趟呢。”
馮遠山撂了電話,又讓小賣鋪老闆給他拿了包煙,付完錢,回身看過來。
陸秋明在給沈雲舒看一個衣服的樣式,想讓她看看能不能做出來,這是個急活兒,她要是能做,這單的錢他能分她一半。
沈雲舒當然要接,不會做她也能給研究明白,兩個人圍着一張圖紙,你一句我一句說得認真。
馮遠山看着挨得越來越近的兩個腦袋,漆黑的眸子半眯起。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好像跟誰都能親近起來,見到誰也喜歡叫哥,比她小的叫“小哥”,比她大的叫“哥”,怎麼到了他這兒,就一口一個“您”的成了長輩,他也就大她五歲,他在她眼裡是有多老。
馮遠山盯着兩個人看了半晌,點出一根煙叼在嘴裡,轉身離開。
沒走兩步,身後有人叫住他。
“馮大哥。”
又脆又甜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