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想要購房資格,還得先拿着結婚證,正常走一遍分房手續,才能把現在的房子分到她的名下,現在正是房改的關鍵,廠裡上上下下的員工都在盯着這件事,要是手續不全,沒法服衆,她就是鬧到報社,這件事她也不占理。
針對第一點,沈雲舒已經提前準備了文件字據,該簽字的人都簽上字,該蓋的章全都蓋上,這事兒才算完。
王建設看着沈雲舒一式兩份的手寫字據,眉毛高高地挑起,他倒真對這姑娘刮目相看了,平時不顯山不露水,一到關鍵時候,不但有勇,更有謀,輕輕松松就把事情解決了不說,還知道給自己添一層保障。
他臉上笑着,語氣卻略帶嘲諷,“行啊,小沈,考慮得挺周到。”
沈雲舒不撂着他的話,“王主任,您見諒,我這也是吃了教訓,被逼急了沒辦法,我要是不考慮周到點兒,說不定什麼時候我和我小侄兒就要去睡大街了,我去睡大街也不是不行,但要是讓我哥知道他唯一的兒子去睡大街了,您說他晚上是去找您,還是去找副廠長,好好說道說道這件事。”
得,王建設老臉一白,也不廢話了,拿着兩份文件,挨個敲響了副廠長和廠長的門,你們要是晚上不想被人找上門,就趕緊給人姑娘簽字、蓋章,一個都不能落下。
沈雲舒坐在門大敞的辦公室裡,握緊冰涼的手,鼻尖泛起癢,她偏頭打了個噴嚏,不知道是要感冒,還是有人在罵她。
估計是後者,總不至于是有人在想她。
馮遠山應付眼前的人應付得不耐煩,思緒早就被别的事情占據,尋呼機傳來呼叫,他拿過來掃一眼,目光稍頓,又将尋呼機放回去,背靠到沙發上,繼續耐着性子聽何燕婷說那些在國外的趣事,片刻後,輕叩着沙發的手指慢慢停住。
他直起身,對何燕婷道,“抱歉,燕婷,我這邊有點兒急事,得先去打個電話。”
何燕婷一頓,唇角揚起了些,笑得善解人意,“那你快去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去找雅琳說會兒話。”
馮遠山頭也不回地離開,幾步上了樓,何燕婷看着他挺闊的背影,眼裡笑意加深。
隔壁屋的書房,鐘情對馮敬峰小聲嘀咕,“燕婷肯定是喜歡遠山的,兩個人性子也合,遠山話少,燕婷開朗活潑,他們又是同學好幾年,多少都會有些情分在,再多處處,沒準兒真能成。”
馮敬峰冷哼,“成什麼成,燕婷再怎麼着也是你名義上的外甥女,這沾親帶故的,傳出去像什麼話,我都說了讓你别安排這些,你還非要巴巴湊上去讨他的嫌。”
鐘情眼眶一紅,眼淚噼裡啪啦就砸下來,“我非要巴巴湊上去讨他的嫌?你當我是為了誰,他現在已經待在那個破鎮子上不回來了,要不是你過五十整壽,雅琳又好話說盡,你以為你今天能見到他?等他真娶了鎮上的哪個姑娘,把家也安在了那兒,你看他以後還進不進這個家,到時候你想你兒子了别跟我念叨。”
馮敬峰脾氣再硬,拿她說掉就掉的眼淚也是一點招兒都沒有,他歎一口氣,最終妥協,“行了行了,說事兒就說事兒,哭什麼,你以後想怎麼安排都随你,這總行了吧?燕婷還是不錯的,聰明大方,又是博士,還吃過幾年洋墨水,配那臭小子也算是綽綽有餘。”
鐘情眼淚婆娑,“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遠山要是不給我好臉色,你可要替我做主。”
馮敬峰桌子一拍,“他敢,你總歸是他半個媽,操心他的婚事也是應該的。”
鐘情目的達到,破涕為笑。
顧松寒站在寒風中,一根煙都快抽完了,也沒等來他哥的回電,他把錢扔給小賣鋪的老闆,裹緊棉襖,準備走人,安靜了半天的電話突然響起來,顧松寒收住腳,一看來電顯,樂了。
他馬上接起電話,“哥,我還以為你不管嫂子死活了?”
馮遠山冷聲道,“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多了個嫂子。”
顧松寒笑,“你就别裝了,鎮上現在都傳開了,說你和沈雲舒在搞對象,我可聽人說了你在劉盛強面前沖冠一怒為紅顔的事情,要我說,踹他一腳都是輕的,就該多踹他幾腳,讓他成日裡就會整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下作手段,我已經忍他很久了。”
馮遠山截住他沒完沒了的廢話,語氣冷淡如常,“她怎麼被欺負了?”
顧松寒更樂,他剛傳呼給他哥一條信息,說嫂子在廠子裡被人給欺負了。
他本隻是想探探底,沒想到還真給他探着了,老太太還說他哥的相親黃了,這哪兒是黃,他怎麼覺得他們老顧家快要辦喜事了。
顧松寒跟說評書似的,把劉盛強他爹這個副廠長是怎麼欺負嫂子的,嫂子又是怎麼回擊回去的,一口氣給說完。
說得那叫一個跌宕起伏,大開大合,他忍不住感歎,“我嫂子可真厲害。”
馮遠山默了默,最後嚴肅給他警告,“她不是你嫂子,别在外面亂叫,壞了人姑娘的名聲。”
顧松寒聽着電話毫不留情被挂斷的聲音,輕“啧”一聲,您要是不為人姑娘出頭在先,現在能輪得到我來壞她名聲,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沈雲舒對這些天外面傳的事情倒沒有多在意,反正她名聲已經夠壞了,再多添一兩條閑話也不會給她造成多大的困擾,就是相親對象提起,她難免要解釋一句她和馮遠山之間的關系。
簡單概括,就是沒有任何關系。
是的,沈雲舒又相起了親,她想要那個購房資格,有了他們自己的房子,以後也算是多了一條退路。
她哥去世的時候,廠子裡有給一筆撫恤金,這幾年過得再難,她都沒動過那筆錢,再加上周時禮彙過來的錢,廠裡還會給一部分補貼,她算過了,差不多能把那個房子給買下來。
至于房子買下來後的歸屬,她會在婚前都和男方談好,那個房子有她哥和嫂子生活過的痕迹,如果可以,她想留給小知言。
這回相親的對象也是青螢姐介紹的,衛生所的醫生,叫林行簡,長得高高瘦瘦,白白淨淨,戴着個金絲邊的眼鏡,一副斯文相。
兩個人前兩天在衛生所已經見過一面,大概了解了一下彼此的情況,雙方都覺得還算合适,林行簡态度也比較積極,今天又約她出來吃飯,她沒拒絕,主要是想再多接觸接觸。
青螢姐說,相親就是這樣,快的話,見三次面就能把終身大事給定下來。
沈雲舒心裡雖然沒什麼底兒,但情勢逼着她不得不走一步看一步。
馮敬峰壽辰宴結束的當晚,馮遠山坐火車直接去了廣州,原本打算待三天就往回走,但事情辦得不是很順利,拖了一個星期才算是料理利落。
剛回到旅館,房間裡的座機就響起,他随手拿起聽筒,夾到耳邊,又脫下外套扔到椅子上,“說。”
顧松寒壓着嗓子像是在對什麼接頭暗号,“哥,你當王八了。”
馮遠山平靜問,“什麼王八?”
顧松寒躲在公共電話亭,眼睛盯着飯館裡相談甚歡的兩個人,着急道,“嫂子在和一個小白臉兒相親!那個小白臉兒比你白的可不是一點兒半點兒。”
他嫌不夠,又添一句,“嫂子對他笑得可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