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舒那天純屬頭腦發熱,冷靜下來以後,後悔得都想撞牆,她就算再着急結婚這件事,也不該找上他。
陽曆年這天是周日,小知言不去學校,她也休班,這些天她一直忙着趕活兒,都沒怎麼好好陪過他,上午她帶着他來了河邊,河面上的冰已經凍得很厚,她知道他早就想來玩滑冰,今天可以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小知言都要開心瘋了,一開始還需要她在後面推着他滑,慢慢地,他都可以自己掌握住方向,現在時間還早,河面上隻有他們,沈雲舒不用一直護在他身後,她站在岸邊,視線不離他左右。
小知言滑得正開心,一張小臉兒突然嚴肅下來,沈雲舒看一眼走到她身邊的人,神色不變地對小知言道,“你繼續滑,我和你時禮叔說會兒話。”
周時禮把手裡提着的東西給小知言看,“小知言,時禮叔給你帶了禮物,你最喜歡的玩具。”
小知言沉着臉,把頭撇到一邊去,他才不要他的禮物,他也不是他的時禮叔了。
周時禮被甩了冷臉也不覺尴尬,他對沈雲舒解釋道,“我來給小知言送生日禮物,他生日那天我應該來不了。”
沈雲舒發現他這人可真有意思,她都不知道他的臉皮現在已經厚到了這種地步,他到底是怎麼做到跟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走到她面前,說出這樣一番話。
她看着他,認真問,“是我失憶了嗎,還是你腦袋進開水了?”
周時禮臉上的笑再維持不下去,他頓了頓,問道,“你和……馮遠山在一塊兒了?”
沈雲舒平靜回,“這應該和你沒任何關系。”
周時禮道,“他不是什麼好人,上學的時候就愛打架,我還聽人說過他當初在廣州幹過的一些事情,他跟你不是一路人。”
沈雲舒都要被氣笑了,“他不是好人,你是?”
周時禮沉默片刻,又道,“你要是想買下那個房子,我可以給你找人,肯定能把那個資格給弄下來。”
沈雲舒截住他的話,“不需要。”
她之前覺得哪怕他們的結束鬧得再難堪,至少應該還有一點共同的認知,那就是分開後互不打擾,看來她對他真的是一點兒都不了解,她都不知道是她以前眼瞎,還是他隐藏得太深。
今天索性一次性把話講明白,她看他,“我們以後見到面還是當做不認識的好。”
周時禮艱難開口,“我答應過你哥,會照顧好你,我現在不能眼看着你往火坑裡跳。”
沈雲舒徹底冷下臉來,她顧忌着小知言,壓下聲音,“滾。”
小知言看出小姑的臉色不對,他從滑冰車上下來,小跑過來,用小小的身子把小姑護在身後,奶聲奶氣的聲音兇起來也很有氣勢,“不許你欺負小姑!你走!”
沈雲舒怕吓到他,彎腰将他抱到懷裡,溫聲安撫,“沒事兒哈,我們沒吵架,有小知言在,誰都欺負不了小姑。”
小知言還很兇地瞪着周時禮,“對,我可以保護小姑。”
沈雲舒不管周時禮,抱着小知言去拿不遠處的滑冰車,“累了嗎?我們要不要去趟菜市場,小姑想吃糖葫蘆了。”
小知言的注意力被轉移開,他看回沈雲舒,“我有壓歲錢,小姑,我們回家去拿,給你買糖葫蘆,小姑想吃幾串買幾串。”
沈雲舒笑,“我們小知言真厲害,都有錢給小姑買東西吃了。”
小知言摟上沈雲舒的脖子,“小姑,我會越來越厲害的。”
沈雲舒回,“小姑知道。”
小知言憋在眼裡的淚噼裡啪啦地掉了下來,他不想讓小姑看到,把臉悶在到小姑脖子裡,他剛才其實有些害怕,怕他保護不了小姑,他要是真的能變得很厲害就好了。
沈雲舒拿下巴蹭蹭他毛茸茸的小腦袋,心裡恨不得将周時禮給千刀萬剮,他下次再敢湊過來,她就直接甩他一巴掌,她看就是因為之前沒打他,讓他覺得她太好性子了。
小知言不難哄,她開心了,他也就開心了,姑侄倆手拉着手走在街上,一人吃着一串糖葫蘆。
沈雲舒又到肉鋪買了塊肉,還買了點大骨頭棒,中午拿腌的酸菜炖大骨頭吃,晚上就包餃子,他們已經有大半個月沒吃餃子了,小知言一聽她說要包餃子,眼睛都彎成了月牙,沈雲舒刮刮他的小鼻子,也彎眼笑。
也來買肉的顧老太太看着這一幕,心都要化了,沈雲舒擡眼看到顧老太太,稍微愣了下,又笑着道,“您來買肉?”
顧老太太也笑,“對,這不陽曆年嗎,有人晚上想吃餃子,好不容易求我一次,我怎麼也得滿足。”
沈雲舒知道老太太可能是誤會了什麼,但她說得語意不詳,她也不好否認或者解釋什麼,隻能笑笑。
街上傳的那些顧老太太自然都聽說了,雖然她幾次問遠山,他都一口否決,隻說都是瞎傳,他倆什麼事兒都沒有。
這話擱之前她肯定信。
但自己從小養大的孩子,他什麼脾氣秉性,她這個老婆子最清楚不過,他做事一向沉穩,不會隻顧眼前,不想以後,他不是不知道在大庭廣衆之下給一個姑娘出頭,會招來怎樣的閑話,可他還是做了。
要說這裡面真沒什麼,那就是拿她當小孩兒哄了。
小知言将嘴裡滿滿的糖葫蘆咽下去,指着地上的蔥,對顧老太太道,“奶奶,您的蔥掉了。”
他說着話已經走過去,把地上的蔥撿起來,遞給顧老太太。
顧老太太彎腰接過蔥,和他視線平行,笑得和藹可親,“你就是小知言吧?謝謝你呀,奶奶都不知道蔥掉了。”
小知言禮貌回,“我是小知言,奶奶,您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顧老太太道,“因為奶奶和你小姑認識,你小姑說她家有一個很可愛的小朋友,奶奶今天終于見到這個可愛的小朋友了。”
小知言反應過來顧老太太的話,小臉蛋慢慢起了紅,他擡頭看小姑一眼,對顧老太太害羞道, “奶奶也很可愛。”
顧老太太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她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被人說可愛。
沈雲舒唇角也揚起些笑,也是奇怪,小知言性子算是認生的,平時碰到不認識的人,就愛往她身後躲,他和顧老太太好像有些意外的投緣。
一輛裝廢紙箱子的腳蹬三輪車晃晃悠悠地騎過,一摞紙箱子沒紮緊,眼瞅着要掉,沈雲舒最先注意到,她兩步沖上去,将顧老太太和小知言護住,紙箱子擦着她的胳膊砸到了地上。
顧老太太吓了一跳,忙起身看她,“砸到哪兒了,我看看。”
小知言緊緊揪住她衣服的下擺,眼巴巴地看着她,眼裡又浸出了淚花,“小姑,疼不疼?”
沈雲舒揉揉他的頭發,也對顧老太太說,“哪兒都沒砸到,就碰了一下胳膊,什麼事兒都沒有。”
她說着話,還甩了甩胳膊給他倆看。
三輪車的主人是個孕婦,肚子看着得有六七個月大了,她被路人提醒趕緊停住車,神色慌張地下來看,沈雲舒幫她把車重新系緊,就讓她走了,孕婦又道歉又道謝。
顧老太太拉着小知言走到沈雲舒身旁,有些擔憂地看她,“真沒事兒哈?”
沈雲舒搖頭笑,“真沒事兒,那紙箱子也不重。”
就算不重,那麼摞紙箱子要是直接砸到她一個老婆子身上,她現在也得進了醫院,人姑娘這是救了她一命。
顧老太太急匆匆地回到家,一個電話打到了工廠,工廠裡的人說馮老闆不在,出去開會去了。
說是開會,其實是飯局,鎮上有頭有臉的人都到了,馮遠山和周時禮前後腳,到的最晚,隻剩兩個挨着的位置,馮遠山從容落座,周時禮也隻能坐在他旁邊。
一位是縣領導面前的紅人,一位是政府重點扶持的工廠老闆,又都是好皮相,自然招人眼,桌上又有好些人聽過一些閑話,更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這倆人身上。
但兩個人之間好像也看不出什麼不對勁兒,時不時聊上幾句公事,至少沒有冷場,那些擎等着看好戲的也歇了心思,看來街上那些傳言,還真是沒一句可信的。
酒過三巡,桌上的人醉了大半,周時禮沒多少酒量,早就喝多了,又不想在馮遠山面前失态,隻能強撐着,他撐着快要裂開的頭悶了一會兒,轉頭看馮遠山,含糊道,“你和她不合适。”
馮遠山一頓,唇勾起,面上有笑,眼底冰冷,“合不合适就不勞周秘書來操心了。”
周時禮還要說什麼,馮遠山面無表情地揚手招來服務員,“給周秘書上壺熱茶,他喝多了。”
周時禮被這麼一打斷,沖到頭頂的酒勁兒也下去了些,他及時止住話,又端起桌上還剩的半杯酒慢慢喝了起來。
馮遠山懶得再搭理他,拿着煙,起身離了桌。
走廊裡,幾個人上了趟廁所,散了散酒,又勾肩搭背地往回走。
有人大着舌頭道,“那馮老闆年紀輕輕的,也是夠硬氣,借着是開車來的,說不喝酒就不喝酒,鎮長來敬也是照推不誤。”
有人接話,“所以人家才能幹成大事兒,剛一開始誰都說他那工廠根本成不了,想看笑話兒的有多少,現在不全都上趕着巴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