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壓低聲音問,“馮老闆跟周大秘之前那位的事兒,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一人斬釘截鐵道,“我覺得不太可能,甭管是男人看女人,還是女人看男人,就跟吃飯一樣,都是有口味兒偏好的,他倆完全不是一個類型,這要是擱戲文裡唱的,一個是白面書生,一個是強悍勇猛的大将軍,會看上周大秘的人,肯定不能喜歡馮老闆,相反,能喜歡上馮老闆的人,也肯定不會看上周大秘。”
另一個人很是贊同這番話,連連點頭,“對,我就喜歡吃面條,不喜歡吃米飯,别管是多好的大米,我也不愛吃。”
有人回,“我怎麼面條米飯都喜歡吃。”
其他人笑罵他,“所以你才一肚子花花腸子。”
窗外的風穿過半敞的紗簾吹進來,馮遠山倚牆而立,姿态懶散,指間夾着的煙燃成灰燼,被風一吹,掉落到地上。
街上響起清脆的自行車鈴聲,還夾雜着女人歡快的笑聲。
馮遠山慢慢眯起眼,看着同騎一輛自行車的一男一女,嗤了聲,她喜歡的口味兒确實都是同一款。
高瘦,白淨,還都愛腳踩兩隻船。
馮遠山将煙掐滅,扔到垃圾桶,去前台把賬給結了,又回到包廂和鎮長打了聲招呼,借口有事情先撤了,這飯局也沒多大意思,還不如回家聽老太太的唠叨。
隻是剛進到家門,腳還沒踏進屋,又被老太太給轟了出來,還塞了他一堆東西。
肉丸子、醬牛肉、鹵雞腿,他從廣州給她老人家買回來的進口巧克力,還有兩套小朋友的玩具,讓他趕緊上門探望一下他們老顧家的救命恩人。
顧老太太的原話,要不是雲舒今天救了我這把老骨頭一命,你現在回來就直接跪靈堂了。
這樣沒有忌諱的話,要是老爺子還在,指定要敲着拐杖蹦三尺高,讓老太太把話原封不動給咽回去。
馮遠山将東西扔在副駕,開着車直接回了工廠,車停下,他的手搭在方向盤上,好一會兒沒動。
顧松寒站在台階上,遠遠地看着他哥的車開進來,還沒停穩,拐了個彎,又給開走了,他啃一口甘蔗,不明白他哥這是搞的哪一出。
正值晌午,街上沒什麼人,馮遠山的車一進到胡同,就看到一纖柔的身影,提着滿滿一桶水,在前面慢慢地走着。
沈雲舒走到半路,将水桶放下,水井離她家隔着一條胡同,她每次打水都得在中間歇一次才能提到家。
她緩了口氣,又甩甩胳膊,剛要彎腰,有人先一步将水桶給提了起來。
沈雲舒看清男人,難掩詫異,說話都有些打絆,“您……來這邊辦事兒?”
馮遠山看她的胳膊,“胳膊怎麼樣?”
沈雲舒這才知道他是來幹什麼的,她回,“真的沒事兒,讓老太太不用放在心上。”
馮遠山揚下巴,“前面帶路。”
沈雲舒忙道,“不用,我自己--”
馮遠山提起水桶已經往前走了,沈雲舒隻得跟上去,給他指路,将他領進了院兒,今天陳美娜和張明達回了娘家,小知言上午玩累了,從外面回來就躺炕上睡着了,現在還沒醒。
一院兩戶,哪家是她住的,很容易就能看出,窗戶下的柴火垛碼得整整齊齊,晾衣繩上晾着幾件小朋友的衣服,應該是剛洗完,還在滴水。
馮遠山沒有進屋,将水桶放在門口,又把手裡的東西遞給她,“老太太讓我拿過來的。”
沈雲舒擺手堅決不收,“這太貴重了,您還是帶回去吧。”
不說别的,就光那巧克力,她在商場裡見過一次,價格不是一般的貴。
馮遠山将東西放到窗台,不容拒絕的語氣,“是給家裡小朋友的,老太太很喜歡他。”
沈雲舒見推辭不過去,在心裡盤算了一下這堆東西大概要多少錢。
馮遠山看着她的眼睛,半晌,開口道,“春水說你找過我。”
沈雲舒一愣,馬上否認,“沒有。”
馮遠山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也沒有追問的意思。
兩個人誰都沒再說話,冬日午後的陽光灑落下來,給小院鋪上了一層暖絨絨的光。
院牆外傳來些動靜,有人揚聲道,“雲舒在家嗎?”
是國強嬸兒,她那張嘴最厲害,假的也能說成真的,要是讓她看到有男人在她家,明天指定要傳成她在家和男人胡搞了。
沈雲舒一着急,來不及和他說什麼,掀開門簾,直接把他推進了屋,又把窗台上的東西也塞給了他。
馮遠山沒想到她人看着沒幾斤重,力氣倒是不小,裡屋隐隐傳來小朋友的哭聲,他遲疑一秒,把東西放到旁邊的櫃子上,掀簾進了裡屋。
炕頭睡着一個小男孩兒,大概是做了什麼噩夢,馮遠山站在炕邊,輕拍上他的背,小知言感覺到了氣息的靠近,慢慢止住了哭,他把馮遠山當成了小姑,緊攥住他的手窩到自己懷裡,又睡了過去。
院子裡女人尖銳的聲音傳了進來,小知言又不安地哽咽兩聲,馮遠山另一隻手拍上他的背,聽着女人高高低低的話,眉頭深蹙起。
國強媳婦兒來找沈雲舒是給她說親的,她娘家妯娌的親弟弟。
比沈雲舒大十歲,頭婚離了,有一個兒子,跟着男方,雖說是二婚,但男方條件好呀,家裡在南邊做生意,光在縣城的房就有好幾套,那可都是新建的那種什麼商品房,可值錢了,有結過婚的經驗也不是壞事兒,更知道怎麼疼人。沈雲舒這邊呢,從小知言滿月,她就開始帶他,早就有了當媽的經驗,嫁過去給人當後媽也不用磨合,兩個人再合适不過,不結婚老天爺都看不過眼去。
沈雲舒沒等她說完就拒絕了,她知道這個人,又家暴又在外面亂搞。
國強媳婦兒一聽沈雲舒說不行,就立馬有些挂臉,也不看看自己在外面都是什麼名聲,有人給你介紹就不錯了,還在這兒挑三揀四。
沈雲舒知道她在想什麼,她直接拒絕到底,“我有在相着的人了,嬸子以後就不用給我費心了。”
國強媳婦兒皮笑肉不笑,“呦,哪家的小夥子這麼有福氣,你說說你,瞞我們瞞得這麼緊,我為給你找個好婆家,還着急上火的不行。”
沈雲舒隻拿話打發她,“等要是成了,肯定請您吃喜糖。”
國強媳婦兒套了半天話也沒套出什麼來,最後也隻能不甘心地悻悻離開。
沈雲舒關上院子門,提着水桶進了屋,外屋沒有人,她掀開裡屋的門簾,微微怔住。
他站在炕前,一下一下地拍着小知言的背,沉默的側臉透着沉穩和認真。
馮遠山轉頭對上她的視線,低聲解釋,“他剛做噩夢了,一直哭。”
沈雲舒回過神,放輕聲音,“他睡覺是有些不踏實,”她走過去,也拍上小知言的背,對他道,“我來就行。”
馮遠山剛動了一下,小知言感知到什麼,嘴一癟,哼哼着又要哭,攥緊他的手不肯放,沈雲舒哄也不管用,小知言好像就認準了馮遠山這隻手。
她有些急,鼻尖上都出了一層薄薄的汗,俯下身,想把小知言給叫醒。
馮遠山看她,“就這樣吧,等他醒,我也不趕時間。”
沈雲舒默了默,轉身給他搬來一個凳子,又端來一杯水,她走到炕的另一頭,拿起炕沿上剛收進來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疊好,放進櫃子裡,又走去外屋。
屋子裡安靜也不安靜,沒有誰說話的聲音,隻有砂鍋冒出的咕嘟聲,還有她輕微的腳步聲。
一會兒提着水桶将水倒進了水缸,一會兒又走到爐子前,掀開砂鍋蓋,看了看砂鍋裡的骨頭湯,一會兒又朝着裡屋走過來。
但隻停在了屋門口,沒有再往裡走。
許久。
沈雲舒隔着一道門簾叫他,“馮大哥……”
馮遠山掀眸看過去,門簾厚重又嚴實,他看不到她的人,隻能聽見她的聲音。
又過許久。
她問,“你要不要和我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