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無言地邁開步子，走到餐桌邊坐下。

雖說不想看到肖朗這張讓人倒胃口的臉，但既來之則安之，他沒必要躲着，該心虛慚愧的也是肖朗。

被無視的周淮眼裡閃過一抹笑意，亦步亦趨地跟在謝清身後，一同落座。

他和謝清截然相反，對髒東西完全做不到什麼視而不見：“你們家也真不講究，什麼人都能上桌。”

這話他是看着肖朗說的，明目張膽，針對性十足。

謝遷面色不虞地瞥了肖朗一眼。

他并不知道肖朗什麼時候惹到了周淮，或者說是不認為周淮會為了一個謝清而遷怒别人。

可想而知，這一頓飯吃得一點也不愉快。

當然，周淮倒是覺得十分有趣，畢竟有機會夾槍帶棒地将餐桌上除謝清以外的每個人都點一遍，往後恐怕就不會再有這樣的好機會了。

周淮的維護之意太過明顯，謝遷不是傻子，一個眼神過去便将坐立不安的肖朗釘在了座椅上，隻是對這個外孫過于寵溺，已然成了習慣。

他擡眼看向周淮，語氣沉穩道：“小朗一直是孩子心性，頑皮，喜歡胡鬧，周先生千萬别跟他一般見識。”

聽到這個稱呼，謝清不自覺眯了眯眼。

周淮則是毫不客氣地笑出了聲，還沒忘裝模作樣地給謝清夾菜：“這話說的真不要臉，别動不動就讓小孩子背黑鍋。”

“周淮你！”肖朗果然沉不住氣，輕輕松松就被挑動了，可惜被謝遷一瞪，又敢怒不敢言地坐了回去。

謝清早就習慣了肖朗的咋咋呼呼，他垂眸看着面前的菜，雖然周淮用了幹淨的筷子，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好像有點排斥。

明明他們之間連臨時标記都做過了，可卻始終有一道線橫亘在他與周淮之間，時刻提防着對方，也警醒着自己。

“算了，”周淮忽然把筷子往桌上一丢，全身上下寫滿了“難伺候”三個大字，可轉向謝清時語氣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阿清，你帶我出去吃吧，我不想跟蠢貨同桌。不過難得過來一趟，我們順便在海城這邊好好逛逛，怎麼樣？”

謝清不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他對這個提議并不心動，但對其附帶的效果略有觸動。

如果提前知道是所謂的“家宴”，至少看到肖朗時不會覺得過于惡心。

“可以。”在謝家人和周淮之間，謝清果斷選擇後者。

一個想利用他給周家生孩子好站穩腳跟，另一個僅僅是對他毫無興趣的法定伴侶，這麼對比下來，周淮倒成了好人。

他倆這麼旁若無人地說着，謝遷顯然快要氣炸了，但周家他是萬萬惹不起的，隻能用要吃人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親孫子。

踏出謝家大門的那一刻，謝清渾身輕松，前所未有。

“現在是不是感覺如釋重負？”邊上的周淮忽然問道。

謝清神色如常地繼續往前走：“我給你找個導遊，别再跟着我。”

“這就想把我甩開啊？”周淮邁着步子緊緊跟上去，表現得十分難纏。

謝清說：“我以為你會有分寸，我們不是一路人。”

“那你可想岔了，”周淮笑眯眯地提醒他，“謝清，已婚AO之間可不需要什麼分寸。”

謝清聽得出他話裡有話。換做别人對他說這種話，他可能不會有任何反應。

但此時此刻，謝清慢慢停下了腳步。

謝家老宅不遠處的路邊，有一棵桃樹，現在已經結不出果子了。

謝清小的時候總鬧着不去幼兒園，謝芩和陳錦就會在上學前把他帶到樹下，扒着樹幹晃呀晃，然後就會有幾顆糖果掉在謝清頭上，于是他就不哭不鬧地捏着糖果走進了學校大門。

周淮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不明白他在看什麼。

他從來不愛打啞謎，在這個瞬間，他忽然感受到自己似乎變得更沖動了。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說。

“謝清，既然招惹了我，那你這輩子都别想甩掉我了。”

甩不掉的牛皮糖被新手導遊小謝帶到了海城博物館，直到跟着熟門熟路的謝清來到名為生命研究展館的分區門前時，周淮才感覺有些不妙。

事實證明，直覺還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等從展館裡出來，周淮面如菜色地順了順胸口：“靠，為什麼博物館裡有這麼重……大尺度的東西？”

謝清因為他話裡的停頓而露出一個罕見的笑容，雖然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卻像極了幸災樂禍。

這會兒周淮才終于從他身上臉上讀出了生動之意，起伏不平的情緒也跟着稍稍緩和。

“我就不信你第一次看的時候沒覺得尴尬，謝醫生，你心理接受程度這麼高的嗎？”

謝清語氣平淡地糾正道：“我學的專業當不了醫生。”

周淮輕易被他帶錯了重點，忍俊不禁地說：“那你去醫院實習什麼？跟病患打交道好玩兒嗎？”

謝清下意識準備把原來的那套說辭搬出來應付人，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隻是忽然想起，自己沒必要對周淮有應必答，于是周淮聽到的就是一句冷冰冰的回答：“不用你管。”

“啧，”周淮揉了揉眉心，倒也沒氣餒，“所以你是更喜歡研究，所以才選了現在的專業？”

有時候謝清真佩服他沒話找話的能力。

“你想多了。”他大概也能理解周淮為什麼會是這樣的性格。

或許在周淮這樣的富家子弟眼裡，人一定要做自己喜歡的事。可對大多數人來說，理想永遠隻能終止于幻想中。

“我想什麼了？”周淮用研究的眼神看着他，“我隻是想說，喜歡的事，一定要做。”

謝清心頭微動，最後卻隻是看了他一眼，輕聲說：“……莫名其妙。”

周淮不以為意地回道：“嗯哼，可我看你這個表情，似乎很認可我的觀點，啧，真是口是心非。”

謝清蹙了下眉，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表情，周淮還真是張口就來。

“你還想去哪裡，别再浪費時間。”

周淮覺得自己冤死了：“小謝導遊，你可沒給過我提要求的機會。”

謝清冷着臉看了他一眼，周淮被冰了一下，也不敢再啰嗦了，飛快從腦子裡撈出幾條海城必遊景點的推薦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