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瑟恩在露維亞的懷裡醒來,當然,露維亞已經切換回了龍形态。他被龍女士圈在兩條前爪中間。
鱗片很硬,隔着鱗片又感受不到她的體溫,這樣的懷抱實在不算溫柔,卻有種奇異的安全感。像小老鼠找到了一個合适的岩洞,剛好夠他容身。
龍女士吃飽喝足,在地面上打着盹,她的身形像一座小山。威風凜凜的龍盤踞在風景秀麗、如同鍍了翡翠一樣的海島上,很是相宜。
他歪頭回想,腦海中浮現出龍女士朝他伸來的手臂。
剛才他好像流了很多血。此刻衣裳卻幹幹淨淨,身體也輕盈了很多。他有些好奇發生了什麼,不過,肯定問不明白,龍女士也不一定有心情向他解釋。
總之結果好就可以了。那果子并沒有對他造成什麼損害。
花環呢?
啊,原來兩個花環都被龍女士套在了角上。有點像騎士在比武大會上的長槍,他們會把心上人送的絲帶、手帕之類的禮物纏繞在上面。
當然,他沒自戀到覺得龍女士喜歡他。他隻是認為這是件好事,她收下了自己微不足道的禮物,意味着接納。
露維亞覺出人類在繞着她走動,慵懶地掀開眼皮,用尾巴去戳他的腰窩。
伊瑟恩對她笑笑。
“既然沒事了,那我們回家。”
這次,露維亞沒有飛起。而是照顧伊瑟恩的習慣,把傳送門開在了比地面略高一點的地方。這樣他就能自己來溜自己。
這座島比環繞大陸的風波之海還要遠,在人類的認知中已經在世界盡頭,根本不怕他跑。
露維亞先做示範,從傳送門穿行過去。伊瑟恩有樣學樣,也跟着她,擡起腿往傳送門裡邁。他覺得自己像隻跟在母鴨後邊的小鴨子,這種聯想使他嘴角上揚。
伊瑟恩從來沒有在一天之内笑過這麼多次,以至于臉頰的肌肉有些發酸。
他現在已經高興得過了頭。
因為得到了善意,以及生存保障,他就感動得忘乎所以,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了!
腦海裡突然有個緊張的聲音警告他:清醒點,伊瑟恩,這個世界上有誰會一直對你好。
萬一,她是想把你養肥了吃掉呢?或者,她也許會讓你死在夜晚,那可是龍,你完全不知道她喜歡怎樣的交-媾方式。
你怎麼可以這麼得意忘形!
與其說伊瑟恩在懷疑龍女士,不如說他在習慣性地輕視自己,覺得自己不配得到好的對待。
如果一個本性溫和的人在恐怖、高壓的環境中長大,他便很難不形成這樣的性格。
這樣的想法令他消沉。
沒有期待,就不會悲哀,他命令自己别再高興了。僅僅是一瞬間,他仿佛被凍住了一樣,開始啟用麻木的程序來保護自己,好抗住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痛苦與傷害。
“嘀嗒——嘀嗒——”
龍窟内的巨鲸油脂不斷滴落,猶如厄運的倒計時鐘漏。他安靜地坐着,連呼吸聲都變得很輕,露維亞差點把他忘了。
“你怎麼又開始愁眉苦臉?”露維亞見對方連打手語的動作也變得遲鈍,不由懊惱,“剛救活你,别一副要死的樣子!”
真死了,那她豈不是白忙一場。人類到底怎麼回事啊!他又想到什麼了?
可惡,到頭來還是要學人類的語言。
她眼珠翻轉,在記憶的汪洋大海中搜尋。她聽過很多人類說話,贊美的話、求饒的話、祈禱的話。話語材料豐富,詞語拼拼湊湊就足夠了。
約一刻鐘後,她完成了學習,露維亞走近他。
伊瑟恩起初還是木木的,直到他看到龍女士以人類的樣貌赤身站在他面前。他猛然後退,然後扭頭看向别處,臉紅得快要燃燒起來。
要開始了麼。
他不太會……
他偶爾會做夢,弄髒過床單,隐隐約約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并不清楚。
按照希爾弗的習俗,婚前本應有老師來教他,或者至少給他看看畫冊,但是因為他要被送給龍,所謂的婚禮隻是阿利斯塔為了羞辱他才使用的說法,伊瑟恩當然什麼也沒學到。
“第十一個。”
露維亞準确地使用了人類的序數詞,然後是三百年來的語言大雜燴,古今混用,半文半白,除了大陸通用語,還會蹦出一兩個俚語、方言詞。
“見你愁容,吾亦生憂。為何臉紅?生病很麻煩,倒黴的紅薯。你回答我,不然我很難棒你解決。”
伊瑟恩驚訝地發現自己能聽懂大半。
他緊閉雙眼,開始比劃。
他指她的方向,擺了擺手,然後抓起自己的衣服。又指自己的眼睛,用力搖頭。
短暫的時間裡,露維亞又把人類的語言梳理了一遍,說得更好了:“哦,我猜你說的是:你沒穿衣服,我不能看。對麼?”
伊瑟恩點頭。
露維亞惡劣地笑笑,嘴唇一翹:“好,現在可以了,睜開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