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維亞在灰燼森林的祭壇駐足,思考為什麼人類會把少女獻祭給她。
獻祭是從一年前開始的。當時,她發現了幻象的秘密,激動得在天空中一邊盤旋,一邊吐火,把地上的人類吓到了。
所以,獻祭的初始動機是恐懼。
第一個少女紅發綠眼,脾氣火爆,一直在叫罵。露維亞從她那裡聽到了至少一百種不重樣的髒話。
第二個少女愛哭,柔柔弱弱,可露維亞剛一轉身,她就射出一支淬了毒的吹箭,是個狡猾的丫頭。
第三個少女情緒低落,然而,當一個青年拎着砍柴的斧頭跑來救她,她眼睛裡突然有了光,堅定地拉住了他的手,一起跑遠了。
第四個少女膽小如鼠,卻十分恭敬,她雙膝跪地,不斷禱告,懇求“神龍大人”别傷害她,還她自由。
第五個少女……
總結起來就是沒人想當祭品。不管性格如何,有無牽挂,她們都不願意放棄自己原本的人生。
所以第十一個到底怎麼回事?他為什麼不反抗,為什麼不逃跑?
黃昏時,露維亞帶着疑問飛回龍窟。
伊瑟恩正捧着一束花,坐在光滑的地面上擺弄。
她一邊邁步,一邊化人,走到伊瑟恩身邊的時候,仍呈四肢着地的爬行姿态,上半身傾壓在他身上,頭發如帷幔般垂到地面。
“你很喜歡這種白色的花麼?”
此時此刻,他們離得很近,鼻尖都快碰到一起,伊瑟恩喉結上下滑動,艱難地咽了咽口水。
因為人們都說,龍喜歡白茉莉的味道。他指了指露維亞,把花束舉到她面前。
“原來如此,你喜歡我,所以送我禮物,這個禮物不會讓我産生壓力,剛剛好。”露維亞挑了挑眉毛,炫耀自己新掌握的人類知識。
伊瑟恩瞬間臉紅。
她接過花束,把它們往自己的頭發裡插。她哪裡會弄?花枝怎麼都别不住,撲簌簌地往下掉。
伊瑟恩大着膽子伸出手,幫她把花固定在耳後,又輕輕捋順她的發絲,完成這一切後,他快速地把手收回,眼睛瞥向别處。
“你為什麼又不看我?我現在穿着衣服呢。”
伊瑟恩無措地比劃起來,他想說的話很複雜,手快速地揮舞,在空氣中留下殘影。
她不耐煩,遞給他黑闆和滑石筆。
“句子太長了,還是寫出來吧。”
出于某種微妙的心理,伊瑟恩不敢寫,仿佛那會成為自己的認罪狀。他取來詩集,翻到夾着樹葉書簽的一頁,指給露維亞看:
我無法一直看你,
隻好去看月亮,
即便遠遠不如。
“原來如此。”露維亞對這種文學化表達似懂非懂,她隐約知道這是一句恭維,“但我沒見過月亮。”
聽了她的話,伊瑟恩心髒重重地一顫。連忙拿起滑石筆,快速地寫下:“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麼對不起?又不是你把我困在這兒的。”露維亞皺眉不解,“有時,我真懷疑你不太聰明。”
伊瑟恩無措地看着她。
“你叫什麼名字?”
他寫:“伊瑟恩。”
“好的,伊瑟恩。”她金色的眼珠匆促地閃爍,準備認真記下他的回答,“你為什麼願意留下來做我的仆人?”
伊瑟恩在黑闆上“唰唰唰”地寫出一串句子:“因為你是善良的龍,給我容身之所,給我食物。而且……”
容身之所?食物?她再次回想起為了幾片面包嫁給老頭子的少女。難道類比成人類的關系,伊瑟恩是那個少女,而露維亞等同于那個老頭?
想到這兒,她有點煩躁:“别寫了!”
伊瑟恩怔住,輕輕點頭,放下了筆。
顯然,他對露維亞又尊敬,又喜歡。即便龍女士有些脾氣,也是動物性的天真、自然、直爽。惹别人生氣,伊瑟恩要付出巨大的代價,如屈辱和疼痛,可露維亞很大度,她隻是嗓門大些。
看着伊瑟恩帶着水光的藍眼睛,小心翼翼觀察自己的樣子,露維亞無端感到焦慮。他如此溫順,襯托得她很兇惡。
“你知道自己失聲的原因麼?”她聲音低緩下來,說不上溫柔,但也好多了。
伊瑟恩茫然地搖頭。
她把鼻尖湊過去,開始在他的下巴、脖頸與鎖骨之間徘徊,細細地嗅。
她吐出的呼吸讓伊瑟恩感到又熱又癢,身體如觸電一樣戰栗發麻。他微微張開嘴,用口呼吸,吸入更多空氣,掩飾過于緊張的喘。
漫長的三分鐘後,露維亞的檢查結束。“不隻是聲帶受損,也不隻是中毒,”她有些懊喪,“我暫時弄不明白。”
原來露維亞想治好他,伊瑟恩感激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