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他要怎麼跟一把花言巧語的劍搶奪露維亞的注意力呢?他急壞了,臉漲得通紅,藍寶石一樣的眼睛快速地蓄滿淚水。
“啪嗒、啪嗒——”
眼淚掉在露維亞的脖頸,流淌到心口。她愣怔了一下,好像被眼淚的溫度燙到。伊瑟恩擁過來的力度,以及顫動的淚眼讓她清醒了幾分。
寶劍不肯罷休,繼續哄道:“殺了他。”
露維亞重複寶劍的話:“殺了他?”
“孩子,愛情讓你變軟弱。你不該軟弱,對麼?”
“對,我不該軟弱。”
說完,她握住了劍。
情急之下,伊瑟恩強行勾住露維亞的脖子,把她的臉往下扳,粗魯地親吻她的嘴唇,牙齒磕碰着,溫熱的呼吸交錯在一起。他試圖讓露維亞随便想起點兒什麼,想起那些笨拙的探索,想起他們在一起時的情意,或者僅僅是生理性的快樂。
如果任由露維亞殺了自己,一頭龍親手殺死伴侶,她的心靈會多麼混亂、痛苦……
劍刃已經挨到伊瑟恩的後背,劃破了他的衣服,堅硬的金屬涼絲絲地抵住皮膚。
下一秒,露維亞傾盡全力将寶劍刺下去。
“铿——”
原來,露維亞扭轉方向,把它重新插回了地面。
“伊瑟恩……”她盯着他,好像在辨認他是誰,認清之後又困惑自己在幹什麼,“我弄疼你了嗎?”
他大口大口地喘氣,早已淚流滿面,催促她往後退。同時心有餘悸地扭過頭,觀察那把寶劍。
一半以上的劍刃都沒在石磚内,像枚楔入底面的長釘子。
光芒消散,寶劍仍欲說話,聲音卻越來越小,最終安靜下來。
露維亞慢慢平複,眼神重新變得清澈,“它難道不想助我殺死神王麼?我不理解。”
伊瑟恩理解。
在希爾弗,流傳着一個瓶中魔鬼的故事:魔鬼失去自由,被關在瓶子裡,等待好心人把他釋放出來。
一開始,他想報答解救他的人,願意給他無數金錢。後來,他在等待中變得絕望,絕望催生瘋狂。被救後隻想殺了打開瓶子的人。
這次,他沒猶豫。用手背抹了抹眼淚,連比劃帶寫字,花了一點時間,把故事講給露維亞聽。
“這樣說我就明白了。寶劍一心要為神後報仇,但是怨念和仇恨令它扭曲,它需要有人拿起它,可它不相信任何人。它想控制我,而不是幫助我。”
伊瑟恩用力點頭。
露維亞消化着這個小故事,贊歎不已:“我知道人類愛講故事,我曾以為這隻是短壽的生物為了保存文明不得已的行為。現在看來,這是智慧。”
她對伊瑟恩燦然一笑:“真有趣啊。”
輕松明亮的笑容讓伊瑟恩心頭一梗。她可真是沒有危機感!鬼使神差地,他撲到露維亞懷裡,生氣地握拳,捶打她的肩膀。
他張牙舞爪,氣勢洶洶,其實拳頭輕得像春天的雨點,一點都不疼。
“我知道了!我把親愛的王子吓壞了,現在殿下不許我嬉皮笑臉,對麼?”
她變本加厲地調侃他,攥住他一隻手,和他鬧,看到他後背破損的衣服時,才收斂笑容,沉聲說,“是我不好,下次我會謹慎一點。”
伊瑟恩搖搖頭,他在露維亞手心裡寫:是我不好,下次我想到什麼都會跟你說。
“那現在我們就來一起思考吧,”露維亞指向魔法陣,“如果這把劍是瓶中魔鬼,又是誰把它封印的呢?屠龍勇士大衛肯定沒這個本事。”
是啊。按伊瑟恩之前的猜測,寶劍是這場悲劇的始作俑者,可寶劍似乎隻是瘋癫、邪門,被插回地面之後,它對露維亞的影響就失效了。
是神王麼?
不,不會。神王應該直接毀了這把劍。祂絕不會允許有什麼東西能威脅到祂。
是複仇之神?
不……那位神祇最有理由颠覆神權,可祂不是一直沒能出生麼。
他們坐在神殿的台階上,托腮沉思,不時交換意見,不斷提出可能,又不斷否定。真相呼之欲出,又好像隔了一層磨砂玻璃,雲遮霧罩。
龍有準确的記憶而無曆史,人類有曆史卻容易在流傳中失真,兩顆小腦袋湊在一起苦思冥想,始終沒想出個所以然。
“過去的事,咱們怎麼可能知道,過去,過去……”
他們瞬間大悟,不約而同地擡頭,看向彼此的眼睛。
還有未來。
祂看到了神王隕落的未來,在萬千可能性中推波助瀾,把露維亞帶到了這裡。
“預言之神!是預言之神!”
直呼神名之後,神殿的大門突然緊閉,建築内部陷入絕對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