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維亞也在認真尋找阿利斯塔的下落,隻不過,她的方式更為粗暴。一聲巨響之後,靠牆的一整排實木書櫃四分五裂。
露維亞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呼出,金色的眼珠微微發光,她把聞到的信息與記憶中的各種事物做對照。
片刻後,她說出結論:“潮濕的木頭味,還有漚爛的葡萄,曬幹的蘋果皮,還有小紅莓、覆盆子,全都腐爛了……甜絲絲的,又有點發酸。”
伊瑟恩緊蹙的眉頭一點點松開,他明白了。他在露維亞的手心寫:酒。
“哈!酒的味道這麼豐富麼?”
伊瑟恩告訴她通道應該連接着地下酒窖。露維亞立刻俯身釋放一道微弱的魔力,在地闆上切割出一個正圓形的洞。
“抱緊我,伊瑟恩。”
金發青年伸出線條優美的手臂,攀住露維亞的脖頸,将下巴搭在她的肩窩。
他們層層下墜,最終跌入儲酒間,穩穩落地。淡淡黴味和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巨大的酒桶整齊地碼放在兩旁。
阿利斯塔果然在這裡。
“無論你想把自己的心靈藏到哪裡,現在都來不及。”
“不,你搞錯了。”阿利斯塔表情十分平靜,甚至從容不迫地朝她走近,手中抓着羊皮紙卷,挑釁似的晃了晃,“你無法破壞它,這是我與神明平等的契約,永恒運轉,牢不可破。”
露維亞輕哼一聲,并不把神明許諾的“平等”與凡人口中的“永恒”當真。
“是麼?既然你什麼都不怕,幹嘛丢下未婚妻,轉身就逃?”
阿利斯塔不回,反問露維亞為什麼被伊瑟恩牽着鼻子走。
“我不知道以你的智慧能否理解。他是我送你的禮物,你享用就夠了。他應該想方設法讨你歡心,而不是相反。”
她被這傲慢的發言激怒,一拳正中阿利斯塔的臉,幾乎把他的骨頭打碎,整張臉都凹陷進去,鮮血淋漓,肉屑橫飛。
可很快,他的頭顱開始詭異地發光,細小的元素由四周飛來,彙聚在一起。無生命的物質填補到他的傷口裡,化為阿利斯塔的一部分。
他轉而又看向伊瑟恩,狠毒地說:“你媽媽曾讓我很快活,她那麼溫順,你卻總是不乖。”
美麗的藍眼像風暴狂湧的怒海,伊瑟恩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狠狠将阿利斯塔推倒在地。踢啊、打啊,恨不得從阿利斯塔身上扯一塊肉下來。
這樣的攻擊毫無章法,但誰能阻止他為媽媽出氣?
憑什麼……憑什麼!阿利斯塔怎麼可以在兒子面前這樣羞辱一位母親。
他傷害弱者,傷害女人,完全沒有心,作惡像呼吸一樣簡單。神明卻給了他赦免,給了他能力。
一時間,厭惡和憤怒都達到了頂峰,伊瑟恩也聞到露維亞描述的那種腐爛的氣味,爛掉了,這個世界爛掉了!一切都不對!
可是,這樣的世界似乎永無盡頭,連帶着阿利斯塔都永垂不朽。
伊瑟恩的毆打沒給阿利斯塔留下任何傷痕,冰冷的死物源源不斷地湧來,成為暴君新的血肉。
這不公平。
露維亞懷疑阿利斯塔連疼痛的感覺都沒有。
她攙扶起伊瑟恩,擦拭他的淚水,攥住他因出離憤怒而顫抖不已的手,“你先别着急……别急。”
說罷,她倒空了一個酒桶,把阿利斯塔随時可以放棄的身體塞進去,用魔法封死了,隻給他留個氣孔呼吸。
然後,她拿起那卷羊皮紙,仔細研究。這是一份用古語真言寫就的契約,和鏡子背面的詛咒一樣,有着絕對的效力,聚合法陣就在文字的後面。
“伊瑟恩,他獻祭了血親,與神做交易,可你也是那兩位公主的親人。既然神講求公平,來,把你的血滴在上邊。”
她不确定這能發揮多大作用。但由古語真言寫就的魔法,其效力總是嚴格遵循語言的本義,以文字為唯一解釋。
“伊瑟恩,如果你的願力勝過他的,他的心靈就無法繼續寄存在這張紙上了。”
伊瑟恩雙手合十,淚如雨下。他許願姐姐妹妹們的靈魂安息,許願若有來生,媽媽不要再遇見爸爸,不要遇見阿利斯塔。
然而根本沒有轉世這麼一回事。露維亞又心疼,又無奈,要求他必須貪心一點,為自己索求些什麼。伊瑟恩想了很久很久,終于按下血手印。
他想發出聲音。
他想說話,想對露維亞說“我愛你”,想對阿利斯塔說“狗東西,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