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彬開車送屈景爍去竹齋。
聽名字像個風雅潔淨的所在,其實充滿銅臭。這家屬于韓光晔的私人會所,是韓光晔慣與朋友談生意的秘地。
車裡。
紅燈前,傅彬目光瞥過副駕上自己找醫護人員拿的一袋藥。
從始至終,那袋子沒被解開過。
“真有這麼急嗎?”
屈景爍在離開節目現場前拜托小崔從醫護人員那裡拿了過敏藥,換衣服時,順帶就吃了。
“急不急的,倒是次要。”屈景爍先是笑,像是想起了開心的事,忽地雙眉輕蹙,明顯是不大舒服,開口卻說:
“主要是不疼。”
“怎麼會不疼?”傅彬目光在後視鏡掠過。
“是為淩淵受的傷,所以不痛。”
傅彬攥方向盤的手骨節泛白。
綠燈亮起。
手背上青筋繃得明顯,傅彬一腳油門,卻是踩得穩當。
車緩緩提速,讓車内人幾無颠簸。
“您一直都是這樣去愛人的?聽公司裡的大家說,在淩淵之前您還有一位姓喬的男朋友,您也是這樣愛他的?”
屈景爍轉正了面孔。
後視鏡裡,一雙桃花眼的水光底下是探尋與揣度。
傅彬如若未見地歎息:“您這樣,不是會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嗎?一個又一個的。”
年輕人口吻裡是真誠滿滿簡直快要溢出的疼惜。
屈景爍蹙起的眉宇展開,調轉面孔。過了一會,他才開口:
“就算親弟弟也沒有管哥哥怎麼談戀愛的道理。别再問了,尤其是,你口中那位我的前一個男朋友。”
傅彬盯着後視鏡,想在裡面尋找更多的矛盾點,或者,更确鑿的罪證。
可是屈景爍側過了臉,看不見那雙多情罩霧的眼睛此刻究竟是什麼神情。
隻有瓷白的皮膚搭配精麗絕倫的線條,顯出一種不可觸及、似乎高高在上的冷硬。
眼鏡鏡片下,傅彬琥珀色的眼睛随之一點點沉涼。
竹齋。包廂。
三扇金縷竹影屏風圍出更具私密感的空間,也增添了雅緻韻味。
仿古的六角落地宮燈在檀木座上氤氲開橙黃暖光,山水畫和盆栽在朦胧中帶了幾分如真亦幻的美。袅袅弦歌,從屏風外飄來。
屈景爍之前來過竹齋,但還是第一次進這間包廂。剛坐定,擡眸四下打量一番,他兩手交叉擋住半張臉,露出一雙生氣的眼:
“還藏着這麼一個别緻的地方?”
“就知道你會喜歡。”韓光晔做了個手勢,負責沏茶倒水的服務生一一撤出。
包廂裡隻剩下四人,其實在韓光晔眼裡隻有兩個。
陪屈景爍來的那個看着還是學生的助理,還有等會兒作公證的趙律,在他眼中跟旁邊的宮燈一個性質。
韓光晔簡直想現在就按住屈景爍,親一下他含嗔的眼睛。
然後,抓住他的手,讓遮擋在手掌下反而更引發遐思的鼻梁和唇暴露出來。
“好了阿景,别不高興了,其實這間是才裝修過的,之前哪有這麼好看?裝修好後的第一次,不就屬于你了嗎。”不全是謊,至少桌子是新換的。
上一張看直播時炸了。
韓光晔遞菜單給屈景爍:
“除了桌上這些,還有什麼想吃?”
“還是先看合同吧,我晚上還有事。”
“還忙?”
“不是去公司,是跟淩淵有約了。”
正低頭喝茶,韓光晔臉頰上肌肉一抽。
擡起面孔,韓光晔已是笑意款款:
“好,都依你。”
屈景爍說看,就是認認真真地看,一字一句地看。
哪怕草拟的版本事先已經給法務團隊看過并通過,而開頭幾頁跟草拟版一字不差。
翻着翻着,不知怎麼地,屈景爍感到口很渴。
他不敢喝酒,怕誤事,隻是不斷飲水。
“傅彬,水。”
再一次接過茶杯,他一手端茶杯啜着,一手翻合同。
韓光晔拿着手帕給屈景爍擦汗,盯着屈景爍側臉,眼底獰亮時不時地一現,聲音卻比往常更溫和:“是不是空調太高了?”
【為什麼隻有寶寶一直渴?中午寶寶吃的是淩淵親手做的健康餐,絕不可能很鹹,難道因為下午運動失水過多?】
【水裡有問題?但是傅剛才在給寶寶添水前自己先試過了,他喝怎麼沒事?】
見屈景爍點頭,韓光晔下了語音指令。
可是溫度變低,并沒有緩解屈景爍出汗狀況。
“是不是我坐在你身邊太熱了?”韓光晔微笑着站起。
一隻手搭在屈景爍的椅背,另一隻手撐在桌沿,靠近屈景爍手腕。
傅彬鏡片下雙眸微眯,韓光晔兩隻手放的位置,都靠人體的穴位極近。
隻是出了一個淩淵已經很稀奇,這個男人身邊,總不至于一個個的全都是怪物吧。
這異常的狀态應該是因為傷痛,為淩淵受的傷——想到這裡,傅彬腦中閃過那被棄置在副駕上袋子都沒拆的藥,覺得很不高興。
屈景爍忽然擡臉看他。
眼中是潋滟堪憐的波光,還有宛如溺水時抓住浮木的依賴感。
“傅彬,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