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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青海從車上下來,往後探頭一看,便看見傅元和他的世子妃跟在隊伍最後頭,一個耳朵尖紅得滴血,另一個有眼淚在眼眶打轉。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他頓時喜得神清氣爽,咧嘴露出一排參差不齊的牙。
“這就對了嘛,退一步海闊天空,何必拘泥于那些虛禮。”
關纖雲牙齒磨得吱咯響,拳心攥緊,不情願上前道謝,“多謝王爺帶路。”
杜青海擺擺手,“小事,小事。”
一雙眼睛微眯着掃視一圈關纖雲,手就不自覺撫上她的腰,“小娘子若是真心想道謝,不如改日來我府上喝杯茶?”
他還沒來得及湊近看,整個人忽然被一雙大手推到地上,力道之大,甚至能聽到尾椎骨“咔嚓”一聲裂開的聲音。
傅元護在關纖雲身前,胸口劇烈起伏,頸旁一條條青筋跳動。
“你離我娘子遠一點!”
杜青海在衆目睽睽下摔了個四腳朝天,一時間痛得爬不起來,指着傅元破口大罵道,“你個傻子,居然敢打我!來人,把他給我按住!”
下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都聾了?!一個沒了官職的傻子你們怕他做甚!”
他臉色紅如豬肝,掙紮着從地上站起來,玉扇摔在腳邊四分五裂。
一個侍衛上前抓住傅元的肩膀把他往地下按。
傅元站得踉跄,膝蓋骨卻又被人從後面踹過去,刺痛席卷全身,悶哼一聲跪倒在地。
“傅元!”關纖雲兩手被侍衛交叉抵在背後,看着他身影倒下,驚呼一聲。
杜青海推開人群,擡腳将黑色皂靴徑直踩在傅元肩頭,紅色錦緞上立刻浮現出一個鞋印。
“傅元啊傅元,你不是很厲害嗎,怎麼不打了?”
傅元肩膀吃痛,想掙紮卻被人用力按倒,半張臉貼在冰涼石闆上,碎石把額角硌出血。
“你是壞人,快放了我娘子……”
“哈哈哈,這話可不像你能說出來的啊。”
杜青海像是聽了什麼笑話般大笑起來,一把拽起他的頭發,逼他與自己對視。
“讓我放了她也可以,你給我磕頭道歉,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否則,你以後就去我的府上見她吧。”
松開手,傅元如一葉枯草般垂下身子,而關纖雲的臉則被掐着擡起,看向他的眼神複雜。
她惜命,不想被搶進府裡當玩物。
她甚至可恥地想,反正已經是傻子了,退無可退,磕個頭又能怎麼樣。
可心裡這麼想着,話說出口卻是完全相反的意思,“我呸,你仗着自己家世顯赫就欺負人,等我給國公告狀,看你怎麼交代!”
傅元側過頭,看見關纖雲哭得渾身顫抖,在烏泱泱人群裡單薄如蝶翅,心疼比身上更甚。
“快點,我耐心有限。”
眼前那雙皂靴不耐煩點地,似是給他下了最後通牒。
“我跪,你别欺負我娘子!”
他直起身子,兩手撐地,脊背在衆人視線中緩緩彎下去。
就在此時,一陣沉穩清脆的聲音傳來,打斷所有人的動作。
“筵宴已經擺好了,太後娘娘請諸位移步乾清宮。”
說話的是太後身邊的掌事姑姑。
她透過人群瞥一眼半跪在地上的傅元,面上依舊波瀾不驚,說完後就轉身離去。
點到即止,杜青海再有不滿也隻能咽下。
他揮揮手,那幾個壓着傅元的侍衛立刻起身退至身後。
“今天的事兒我記住了,給我等着。”
冷哼一聲,皂靴闊步碾過地上錦袍,隻留下沾滿灰塵的鞋印。
關纖雲掙開束縛,跑到傅元身邊把他拽起來,眼淚撲簌簌打在手背上,“你說你打他做什麼,到頭來還不是被欺負……”
傅元仍是在笑,唇角小虎牙露出來,眼神卻是晦暗的。
“娘子,你是在為我哭嗎?”
他擡手拭去那張小臉上的淚痕,輕聲道,“我以後不會再讓他們欺負你的,不要哭了……”
“你懂什麼!我是在為我自己哭,少自作多情了。”
她眸子裡閃過一絲局促,偏了偏頭躲開那雙溫暖熾熱的手。
傅元的手停在虛空中,進退兩難,手指微微蜷縮。
半晌,關纖雲認命地歎了口氣,起身勾住他的手,聲音還帶着幾分沙啞。
“走吧,要是去遲了太後又得怪罪。”
傅元一愣,回握住她的手,掌心相對,唇角勾起上揚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