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把你的命留到現在已是開恩,要我說,你勾結外敵,就該給那些在河湟犧牲的将士陪葬!”
“我,我沒有勾結外敵!”
傅元使勁朝外伸手,卻被獄卒一腳踩在地上碾壓,手背頓時紅腫一大片。
那獄卒正得意,一轉頭瞥見黑暗中典獄長的身影,忙收回腳站定,低頭道,“大人,您有何吩咐。”
典獄長輕咳一聲,在他耳邊低語幾句,瞥了眼傅元後折身離去。
獄卒目送典獄長離開,随後掏出鑰匙打開鐵欄門,把他拽出來道,“去審訊室,有大人要見你。”
傅元腳步踉跄跟在獄卒身後,又沿石階往下走了近兩米深,這才來到一間逼仄的暗室,潮濕陰冷,唯有牆上幾束火把透出絲絲光線。
他被獄卒推進暗室,身後的厚重鐵門“砰”地一聲被關上,隔絕外部所有聲響。
面前一個男子隐匿在陰影中,背對着他,手裡似乎是在把玩什麼東西。
“你……是來接我回家的嗎?”
傅元猶豫開口,那人卻身形一頓,轉過身,露出一張青紫淤腫的臉,眸色陰沉狠厲。
“回家?你把我打成這樣,還差點割斷我的經脈,想一句道歉都不說就回家?”
傅元垂在身側的兩手猛地緊握,手背青筋凸起,“所以,你是要我道歉的嗎。”
許潇然面露不屑,走近他道,“你的道歉于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我隻想知道,你說的那句背叛是什麼意思。”
傅元同他對視,腦海中忽然閃現出無數零碎畫面,像玻璃碎片般刺得他眼眶生疼。
“我知道……你背叛我。”
他一句話脫口而出,許潇然死死盯着他,半晌嘴角微勾,但笑意不達眼底。
“不錯,沒有我想的那麼傻。”
他垂眸,手中虎符泛着陰冷的光。
“看來藥量還是太小了。”
傅元眉頭微皺,“什麼藥量,我聽不懂你的話,我要回家。”
許潇然對上那雙靜如死水的瞳孔,頓時心生無趣,懶得再同他解釋。
“你放心,我會讓你回家,就當是你曾經幫過我的份上。”
他繞過傅元,打開鐵門,側身朝他做了個“請”的動作。
“回去之後,好好和小娘子過日子,不要再進宮了。”
“我才不想來呢,一群怪人……”
傅元嘴上嘀咕着走出門,又在台階上回頭看了一眼許潇然。
他仍立在陰影中,手指摩挲那隻虎符,看向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還有什麼事嗎,世子殿下?”
傅元遙遙盯着他,似是要把他的面孔刻在腦子裡。
“虎符,我會拿回去的。”
說罷,頭也不回跑出地牢。
許潇然輕笑一聲,整個人籠罩在深不見底的陰影中。
“殿下,下次再見,就是你的死期了。”
*
這三日裡,國公府死氣沉沉,如有喪事。
國公和傅夫人到處托關系找門路,回回都吃閉門羹;次子傅子衍雖官至大理寺丞,卻已為明哲保身請了好幾日休沐;至于關纖雲,力單勢弱的五品官小女兒,唯一能做的便是替他們打理好府裡下人,不至于全府上下亂套。
她扪心自問對傅元沒多少情感,可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說不擔心是假的。
七日之後仍是杳無音訊。傅夫人便私下同她講開,若傅元真的沒了,也不要她如花似玉的年紀給自家兒子守寡,抓緊找個好人家改嫁,國公府照舊拿她當親女兒待。
關纖雲這回是實打實的心軟了,抱着傅夫人哭了一下午,直到日暮時分從皇宮傳來消息,說皇帝開恩,赦免傅元。
衆人喜不自收,可還沒來得及高興,聖上旨意降下來:
貶傅氏長子傅元為庶人,剝奪宗籍,即刻搬出國公府。
晴天霹靂。
所有人心裡門清,讓一個五歲心智的傻子淪為庶人,搬出府邸,無異于斷了他的生路。
可皇命在上,不得不從。
關纖雲随傅家人下跪領旨,擡眼偷望傅國公的背影,發現這身影竟逐漸與自家便宜爹的背影重合,都是一樣的佝偻而又倔強。
她眼眶泛紅,突然就想回家看看,跟爹鬥鬥嘴,跟長姐長兄撒個嬌,醒來一切都隻是個噩夢,她還是關家大院裡撒歡的二小姐。
可再一眨眼,一滴熱淚落在手背,終是把她拉回殘酷現實。
她将要搬出國公府,帶着一個傻子讨生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