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纖月走上前,頗為心疼地拭去她眼角淚水,輕聲道,“你如今已是仁義盡緻了。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真要讓他拖累你一輩子嗎?”
“我不能抛下他不管,傅家人待我好,我答應過他們……”
關纖雲聲音嗚咽,被長姐截斷話頭。
“纖雲。”她嘴角含笑,眼神卻透出哀懇,“你是不是,喜歡傅家公子?”
關纖雲一怔,目光躲閃,“不,不是的!他可是個傻子啊,我怎麼會喜歡一個傻子!”
關纖月看自家小妹的反應,一顆心頓時沉到谷底,眸子也逐漸氤氲。
“你每次撒謊都會結巴,不敢看我。纖雲,我知道心悅一個人便想為他傾盡所有。可你不能指望這點喜歡過活,總得給自己謀條出路……”
她還有話想說,卻化作一聲哽咽堵在嗓子,而關纖雲隻是垂眸不語,眉宇間滿是倔強。
“阿姐,我一定會想辦法。至少他現在沒死,我就不能丢下他。”
關纖月咋聲,深吸一口氣憋回眼淚。
“好,你當真鐵了心救他。”她牙縫裡擠出幾句話,頓了一頓,轉而又露出微笑,“那陰凝草其實可以用另一味藥材作替,我本不願告訴你,但你既然心意已決,身為長姐,我不能不幫你。”
關纖雲擡起眉毛,連聲問道,“什麼藥?阿姐你快告訴我!”
關纖月嘴角微勾,附在她耳邊道,“正是你院子裡種下的合蓮花。此花花蕊雖性寒有毒,花莖卻是難得的藥材。”
關纖雲聽罷,心生懷疑,後退兩步方搖頭道,“這是你拿來哄我的吧,我不信。”
“信不信的暫且随你。郎中也說了,陰凝草生于西蜀,與這合蓮花本就同源,藥效相仿,但你若執意自讨苦吃,我也不管你。”
關纖月斂起笑容,移身走到階下,背對她道,“長姐從來沒有對你說過一句謊話,你如今卻為了一個男子同我心生罅隙,原是我多餘了,日後不多叨擾。”
關纖雲面上漲紅,想上前拽住她的手,卻隻堪堪拂過裙角細紗。
關纖月頭也不回登上馬車。
她掀開車簾一角,露出半張小臉,薄唇微抿,“總之,他如今已是半個死人。你再不信我,姑且試一試也算盡人事了。”
話畢放下簾子,車夫甩鞭,馬蹄哒哒駛出長巷。
關纖雲在原地發了好一會兒愣,半晌方回過神,走進裡屋,身子伏在塌上,喃喃道,“難不成我上輩子真的欠你太多,這輩子你要這麼欺負我……”
她頭偎在被衾上,側過臉,忽地對上傅元微張的眸子,長睫投下小扇子般的陰影。
“娘子,你淋濕了。”
傅元伸手攏着她的青絲,指尖擦過臉頰,溫熱柔軟,便知舊疾已然褪去了,也不枉她冒着大雨來回跑一晚上。
“你好點了嗎,身上可還有哪裡疼?”
關纖雲直起身子,伸手覆上他的額頭,沒有之前那般冰涼,懸着的一顆心這才落下來。
“不疼,娘子,你别哭了。”
傅元見她眼睛腫得似個桃兒,便想擡手拭她眼角的淚,她卻倉皇别過臉,冷聲道,“你以後若是再生病硬撐,我就不管你了,死了好改嫁,也别指望我給你守寡。”
傅元一隻手撫上她的腦袋,冷濕的發,钗子沾泥,他心裡一抽一抽的疼。
“好,我知道了,娘子别生我的氣。”
關纖雲被他一句話噎得有些堂皇,甩頭掙開他的手道,“你知道?你知道什麼了!”
“我知道,如果我死了,娘子會改嫁。”傅元歪着頭,笑意淺淺,“那就不用天天出去擺攤掙銀子了。”
關纖雲怒極反笑。
“我的意思是,你以後生了病務必要立刻告訴我!誰咒你死來着!”鼻尖一發酸,眼淚又在眼眶裡打轉。
“娘子你别哭,我說錯話了,我不說了。”
傅元慌了神,卻也不敢再碰她。關纖雲抹一把眼淚,欲待開口再數落兩句,忽聽得門外傳來一陣呼聲。
“關二小姐在家嗎——”
她聞聲一怔。
住在小巷裡的人都不知曉她是關家小姐,知曉她身份的人,除了兩家親眷,也沒人能找到這兒。
既如此,外頭那人又是誰?
來者語氣疏離,音調也頗為陌生,關纖雲皺眉仔細回想,确認自己印象裡并無此人,心下便有幾分躊躇。
門外那人喚了幾聲沒聽見回應,非但不走,反而扯起嗓子喊得更來勁了。
此時裡巷人家都還沒醒覺,巷子裡靜悄悄的,偶有幾聲布谷鳥鳴。關纖雲擔心那人再喊下去會把鄰裡吵醒,無奈之下隻得起身,朝傅元道,“我出去看看,你安生呆在這兒,哪也别去。”
傅元點頭應下。關纖雲走出裡屋,木門被敲得一聲響似一聲,她站定身子往門外瞥一眼,沒見着人,便推開門探身出去。
階下一前一後立着兩個人。
她對上前面那人的視線,咦了一聲道,“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