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纖雲見他許久不言語,呆傻氣比平日更甚幾分,忙把臉湊過去,在他眼前比了個食指道,“可還能分辨這是幾?”
傅元睜開眼一愣,下意識伸手握住她的修長手指,放在手心摩挲。
自己是如何從大漠回到臨安的,這一段記憶雖是空白,眼前小娘子的俏臉卻無比清晰,幾乎是深深印刻在他心上。
初遇,成親,立夏宴,還有那些相攜相伴的日子……
眉間戾氣消融,他唇角微勾,把她的手拉着放到臉頰旁,“娘子,我沒事。”
誰知溫存不過幾秒,關纖雲的手指便不安分地捏住他的臉,冷笑一聲道,“好啊,你倒沒事,把我手腕都掐紫了!”
傅元長這麼大,别說被掐臉,饒是連敢近他身的人也不曾有,這會子突然被小娘子數落一通,眼神便無意透出淩厲,眉眼低壓。
“那,我給娘子賠不是可好?”
關纖雲頓住了口,竟被他話語中的冷意吓出寒噤,再一仔細看他神色,這才瞧出幾分不對勁來,躊躇收回手道,“傅元,你怎麼了,可是憶起什麼了?”
傅元被她一語戳中,一時間失了分寸。
他不願同她撒謊,可眼下自己還沒查清楚河湟一戰的真相,而他這夫人不像是全然信任他的,若是此時坦白,隻怕節外生枝,倒不如先隐瞞下來,事情落定後再跟她講明。
思及此處,他微微皺眉,再次擡頭看向她時,面上又換回那沒心沒肺的小傻子模樣。
“娘子,你說什麼呀?我剛才心口好疼……”
關纖雲隐約察覺出端倪,正欲再問,卻被傅元握住手腕放在胸口處,掌心傳來強有力的跳動。
“娘子你幫我揉一揉,真的好疼。”
傅元垂眸望向她,輕聲哼唧甚是可憐,關纖雲被他拽到懷裡,一擡眼看到那雙水濛濛的眸子,登時也沒了脾氣,哪還有心思再多加盤問。
“疼得厲害麼?我去你給請郎中看看。”她說着就要起身,卻被傅元再度擁入懷中,頭埋在她的頸窩摩挲,手也不安分攬住腰肢。
“娘子揉揉就不疼了。”
關纖雲聽出他又在撒嬌,啞然失笑,在他發頂輕輕一拍道,“好啦,我要去煮飯了,你快放開我。”
傅元聞聲稍作松手,卻仍舍不得懷裡軟玉似的小娘子,見她掙開手起身,自己也忙跟在她身後來到院子。
關纖雲瞥見他的身影,側過頭道,“别跟着我,去找百裡玩去。”
她朝樹上吹個哨子,百裡便從樹蔭裡落下,手裡還拿了個竹粘竿。
“百裡,我要做飯了,你千萬看好他,别讓他亂跑。”
“知道啦小娘子!”百裡笑嘻嘻應下,朝傅元揮一揮竹竿道,“走啊公子,咱們去抓知了。”
“抓知了……?”
傅元雙手抱在胸前,眉頭微挑看向他,笑得有些森然。
“對啊,不是公子你前幾日說要抓知了嗎,我給你也削了根竹竿,你瞧!”
百裡逆光看不清他臉上神色,說着還從背後抽出一根竹粘竿,淩空扔到傅元懷裡,面上頗有幾分得意。
“等再晚些太陽就下山了,公子快來!”
傅元攥着竹竿的手收緊泛白,沉默片刻,方冷笑點點頭,朝院外走了沒幾步,又轉過身望向關纖雲道,“娘子,我跟百裡在巷子裡玩,别擔心我!”
語氣乖巧的為人所不齒,身旁百裡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此刻也忘了什麼尊卑禮序,手肘捅一下傅元道,“公子放寬心吧,有我保護你,不會出事兒的!”
兩人一同走出院門,百裡扔下傅元,三兩下爬上梧桐樹,屏息揚起竹竿朝那知了揮去,卻因着手滑撲了個空,知了展翼盤旋到另個枝頭。
“哎呦!”
百裡暗歎可惜,一側頭,隻見傅元斜倚門旁,竹竿在他手中挽出個劍花,面上似笑非笑。
他心生奇怪,開口問道,“公子,你怎麼不來——”
話沒說完,一片柳葉“嗖”地一聲劃破虛空朝他射來,堪堪掠過他的臉頰,竟直接把那知了刺進樹幹一寸有餘。
百裡呼吸驟停,伸手抹上臉,指肚便觸到淺淺一道血口。
傅元拂去指尖塵土,緩步上前道,“讓你來給我做侍衛,你倒好,成天在樹上抓知了?”
百裡兩手一軟摔下樹,忙起身單膝跪拜道,“公子,不對,殿下!屬下失職,求殿下責罰!”
他微微擡起眼皮看去,傅元正負手而立,居高臨下望着他,一雙劍眸銳似鷹隼,哪還有什麼癡傻之态。
再回想起剛才公子的身手,心下頓時一派明了,眼眶一紅便要忍不住磕下頭去。
“殿下,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好不了了……”
傅元本來隻打算口頭教訓幾句,沒成想百裡竟如此激動,欲待伸手阻攔,卻聽得門旁瓷碗落地的響聲。
兩人循聲望去,關纖雲不知何時已悄立檐下,瞳孔顫抖,有如受了晴天霹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