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窈也沒想到會在藏珍閣遇見祁钰。
藏珍閣作為京中有些名氣的珠寶首飾店,位于京中的東西交界處,地處繁華,顧客也多是一些非富即貴的人家,同落霞樓一樣,不是宋窈能來得起的地方。
宋窈過來,也并不是來買東西的,而是按着日子來同老闆交貨并取工錢的。
藏珍閣的老闆也姓宋,雖是個年近四十的精明的生意人,卻也十分心善仗義。宋窈同他認識,也是個巧合。
那時宋窈和宋父以及宋萱剛來京城,得知陸家早已人去樓空以後,因為身無分文,饑寒交迫,差點倒在路邊,也是那那個時候,宋老闆剛好路過,看他們可憐,便請她們吃了一頓包子,那是她們一家三口自從家裡遭難後吃過的第一頓飽飯。
得知了她們的遭遇,知道她們也是宋家本家後,宋老闆還覺得挺有緣分,也是宋老闆給她們指了路,讓她們去城南。那裡雖偏僻,但遷出去的人多,有不少空屋子,多少能給她們一個栖身之地,否則他們一個老父親帶着兩個女孩兒在這大街上橫沖直撞的,若是不小心沖撞了誰,怕是要遭殃。且那兒離碼頭近,實在不行也能賣賣體力。
當時宋老闆這也算是給迷茫的宋父一家止了個方向。當時她們也沒别處可去,宋父也想在京城留幾天好再打聽一下陸家的消息。宋老闆算是幫了他們一個大忙,他們都記着以期回報。
隻可惜後來宋父遇人不淑,天不遂人願。
再次遇見宋老闆已經是宋窈住進小院以後,同時宋窈也才知道原來宋老闆就是藏珍閣的老闆。
彼時宋窈剛服侍祁钰不久,但已清楚服侍祁钰不是長久之計,從而開始偷偷為了以後攢錢,可宋父的病是大頭,隻靠那些月錢和祁钰偶爾賞賜的一些東西明顯不夠,宋窈自然不會開口向祁钰要,便自己琢磨着其他能換銀子的法子。
她的刺繡雖然不好,打絡子的手藝卻十分精湛,這還是以前跟同村的一個姐姐學的,常喜歡用草編來玩兒。這東西在那小村莊沒什麼人願意花時間弄來裝飾,但在京中卻十分流行。
宋窈平時無聊的時候為了打發時間攢了許多,卻苦于不認識人,沒有門路。
知道宋老闆是藏珍閣的老闆後,宋窈想了許久,到底還是厚着臉皮找了過去。宋老闆竟也還記得她,知道了宋窈的來意,也沒有多問,便答應了幫忙。
不過他到底是個生意人,并未直接買下,而是答應将宋窈的絡子放在店裡出售,若有人買下,再将錢給宋窈。這對宋窈來說已經是求之不得,自然不會有異議。
宋窈原以為多少得要些日子,沒想到沒過多久,宋窈就拿到了第一筆銀子,數目也比她預計的多一些,雖然宋老闆說是她的東西花樣精緻所以好賣,但宋窈心裡明白,這大半是因為藏珍閣的招牌。宋窈心裡萬分感激,硬是将這錢的一半作為謝禮給宋老闆,宋老闆拗不過,便也答應了宋窈,以後再要幫忙,盡管找他便是。
之後,這便成了宋窈重要的一個銀子來源,宋老闆時不時也會給宋窈繡娘用剩下的一些上好的攢金絲繩,好的料子打出來的絡子,價格也能高一些。
今日便是上次與宋老闆約定好的來交東西的日子,宋窈每次過來都至少隔一個多月,且速來速回。隻有這次宋老闆臨時帶着夥計去了庫房取東西,宋窈隻好多等一會兒。
百無聊賴中,宋窈便也悄悄打量起了周圍立櫃裡頭的東西。正好再過幾日便是宋萱的十四歲的生辰,宋窈也想送她一個小禮物。這藏珍閣裡的東西她是承擔不起,但也能找找頭緒。
沒成想看着看着,一回頭,便看到祁钰走了進來。
祁钰同樣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宋窈,兩人俱是一怔,不過很快,宋窈還沒回過神來,落在祁钰身後的紀淑怡就已經跟了上來,語氣輕嗔:“懷瑾哥哥,等等我。”
這滿含親昵的稱呼讓宋窈一愣,宋窈看向祁钰身側這個明豔漂亮的姑娘,意欲行禮的動作頓了頓。
紀淑怡這會兒也注意到了裡頭還有另一個人,打量地看向宋窈,看清宋窈的模樣後,驚豔以及莫名熟悉的感覺令紀淑怡微微皺起眉。不過在察覺到祁钰也在看着宋窈時,這感覺便被不快壓了下去。
紀淑怡笑笑,詢問地看向祁钰,“怎麼了,懷瑾哥哥可是碰上熟人了?”說罷轉向宋窈,“我也覺着這位姑娘面熟,像是以前見過似的。”
宋窈心下一顫,誠然,她與這位姑娘肯定是不認識的,且看這位姑娘身上穿的銀狐披風也知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姐,宋窈和她更不可能在哪兒見過了。
宋窈看一眼祁钰,這位姑娘方才是喚他懷瑾哥哥?宋窈從未聽誰這樣稱呼過祁钰,也不知道懷瑾是他的字亦或是什麼,隻知道她是祁大公子祁钰,但有一點不難看出,這位姑娘同祁钰,一定關系匪淺。
思緒紛亂隻在電光石火間,來不及察覺心底的一絲絲異樣,下意識的權衡已經替宋窈做出了回答,宋窈客氣一禮,溫溫柔柔道:“姑娘說笑了,我家住的遠,我們想來應當是不曾見過的。”
話落,宋窈自然地移開目光,沒再看祁钰。
祁钰輕輕皺了下眉,但并沒有反駁。
誠然,宋窈這回答,算是十分懂事,也謹守着祁钰的規矩,時刻明白自己的身份,況且這還是在将來極有可能成為少夫人的紀淑怡面前。
但祁钰看着宋窈一派自然的目光,心底不可控地泛起怒意,眸子也越來越冷。
已經移開目光的宋窈并未察覺,隻因為這沒有否認的默認态度松了口氣,忽略了心底莫名加重的酸澀感。
倒是紀淑怡微挑了挑眉,像是對這答案有些意外,但也很快給自己找了台階,“那許是姑娘瞧着面善的緣故,倒是我冒昧了,姑娘也是來挑首飾的?”
紀淑怡說着,目光也同時在宋窈身上上下掃過,确定這姑娘的确不是京中什麼有頭有臉之家的小姐,畢竟京中的名門貴女,還沒有她不認識的,光看這衣着也不像。
回想起方才祁钰看這人的眼神,紀淑怡心裡依然不舒服,隻是不确定此人身份,不好表露。
既确定了這一點,紀淑怡也就不再顧忌,眼中的輕蔑也不再多加掩飾,輕笑着邀請道:“正巧,相見即是緣分,我覺着看姑娘很投緣,我同懷瑾哥哥也正好來挑些賞玩之物當做賀禮,姑娘可要一起看看?”
宋窈又不是來買東西的,正欲推辭,可是紀淑怡卻已經先一步走上前越過宋窈,朝着一旁不敢插話的夥計道:“麻煩将你們這兒做工最好的長命鎖都拿來讓我瞧瞧。”
紀淑怡是要給剛滿月的孩子挑禮物,長命鎖自然是最不容易出錯的。
宋窈要說的話噎在了口中,隻能半推半就的被紀淑怡拉了過去。
女孩兒家最愛首飾珠寶,紀淑怡以往也算是藏珍閣的常客,那夥計也認得她,得了吩咐立刻麻溜的将東西拿出來依次擺在了櫃上。
盛放在盒子裡的長命鎖個個精緻小巧,金銀玉鎖樣樣齊全,鎖上皆用小篆镌刻着吉祥話,鎖身在光下泛着微微的光澤。
紀淑怡一一看過去,“這金鎖看着是精巧,可太沒有新意了些,未免俗氣,倒是這玉鎖瞧着十分秀氣,寓意也好。”末了,紀淑怡看向宋窈,“姑娘你覺得呢?”
突然的詢問讓宋窈猝不及防,宋窈本就對這位姑娘沒由來的熱情感到不自在,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着這位姑娘的語氣沒來由的讓她不舒服。
但人既笑着問了,宋窈也隻能硬着頭皮回答,不想還未開口,宋老闆正好在這時候回來了。
“宋姑娘,久等了。”宋老闆語帶歉意道,話音剛落,就看到了另外兩個人,忙擡手作揖,“祁大公子,紀姑娘,二位請好,不想今日二位大駕光臨,老夫失迎,我這夥計粗苯,若有哪裡怠慢了,還請二位見諒。”
宋老闆不愧是能在京城這地界将藏珍閣做到如今地位的人,笑呵呵地将幾句場面話一說,便将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宋窈心下終于松一口氣,也從宋老闆口中得知了這姑娘原來姓紀,她以往聽那些嚼舌根的婆子談論過,好像哪個侯府主家便是姓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