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米安在第三次試圖合上行李箱失敗後歎了口氣,平複了一下即将到達憤怒零點的心情,最終還是拿出了那本導緻箱子合不上的厚重的魔法史。
他有拿到書後就随手翻閱一下的習慣,在他這次下意識的翻弄書頁時,課本裡飄落了一張被當作書簽折起的發黃的信紙。
他有些好奇的展開了信紙,浏覽着信上的内容。
“達米安:
有關你上次所提到的針對斯特林采取的行動,目前已經過去快要三個月了,我依舊沒有看見進展。
如果再這樣拖欠下去,我将會另尋他人來替我解決這件事,或許也會另尋他人來代替你的位置,你如果明白我的意思的話,就給我好好的做你分内之事,不要用謊言來妄圖提高我對你的預期。”
他讀完,在内心裡嗤笑一聲,将信紙展平,然後放在了今天剛剛收到的父親的信件旁。
“達米安:
斯特林夫人的千金得了一種奇怪的疾病,已經住進聖芒戈很久了,我們最開始以為隻是普通的疾病,但時間流逝,她的女兒卻一直沒有好起來。而且,據傳言,斯特林夫人自己好像也在一次出行中意外受傷,不過我們已經看望過了她,她說她已無大礙。
作為現階段的良好的合作夥伴,我認為請幾天假,讓你回英國去代表斯文頓送上給斯特林小姐的祝福是很有必要的。你可以趁這幾天好好放松一下,我也會寫信給蕾切爾,她這個聖誕節可以回來過節。”
達米安眯起眼睛,滿意的對比着兩封信裡父親截然不同的态度,伸出手指,輕輕點在了“蕾切爾”三個字上,僅僅是流連于她的名字,就讓他感到足夠溫暖了。
你瞧,蕾切爾,你的弟弟還是能為你做些什麼的。
“達米安,你為什麼那麼高興?”
他轉過頭,看着倚在床頭,正悠閑地翹着二郎腿的安德烈,“因為我收到了一個好消息。”
“是什麼樣的好消息?”安德烈少見的對他的私事産生了興趣。
“關于我姐姐的好消息,”他彎了彎嘴角,“父親允許她聖誕節回家過節了。”
他看着安德烈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微微張大了眼睛,“蕾切爾-斯文頓?”安德烈有些不可思議的搖了搖頭,“達米安,你是從來不看報紙嗎?”
“預言家日報已經報道過無數次她的死訊了,”他對安德烈的反應并不感到意外,繼續整理着手頭的書籍和課本,“她的工作有些不同尋常,讓别人知道她死了對她其實是一種保護。”
安德烈唇邊的笑意并未削減,“達米安,依我看來,這次的報道可不像是假話,而且,她很明顯不是自殺。”
“要不這個聖誕節你來我家過?”他懶得和安德烈過多廢話,“我想蕾切爾會很高興認識你的。”
“那将是我的榮幸,但是我更願意回自己的家。”安德烈前傾身體,做了一個行禮的動作後,又重新倚靠在了床闆上。“如果你想和我讨論是誰殺死了蕾切爾的話,我也樂意奉陪,我當時可是在第一現場呢。”
達米安深吸了一口氣,放書的力道加重了些,“斯特林。”
“好吧,我說多了,”安德烈舉起手做了個投降的手勢,“話說,你為什麼在收拾行李?我記得最近幾周都沒有假期,離聖誕節也還有一個多月呢。”
“我的父親讓我請假去看望你的妹妹,”達米安将兩封信一起丢進了壁爐裡,确保它們都燒成灰燼後,他才擡眼看向安德烈,“你需要我帶話嗎?”
“當然,”安德烈閉上了眼睛,“告訴她我很想她,我想要快點再次見到她。”
“就這樣嗎?”
“就這樣,謝謝你,達米安。”
達米安看着安德烈平靜的臉龐,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一般來說,安德烈對卡米莉亞的占有欲到達了一種病态的巅峰,他甚至不願意聽見他人提起卡米莉亞的名字,連簡單的“請替我向你妹妹問好”都會讓他皮笑肉不笑的生氣很久。
而這樣的情況持續到他這學期第一次向安德烈提起卡米莉亞的近況後,就無迹可循了。
當時他第一次收到父親寫了關于卡米莉亞的内容的信,秉持着“朋友間應該互相分享”的信念(就算是假朋友也應該做足表面工作),他告訴了安德烈這個消息。
“你的妹妹好像生病了。”他當時收起了信紙,看向安德烈說到。
安德烈少見的參與了他挑起的有關卡米莉亞的話題,平時他幾乎不願意和任何人談起卡米莉亞,在他眼中,似乎和别人談起妹妹都像是在共享他們之間的親緣,“什麼病?”
“不知道具體的内容,但我父親說她住進了聖芒戈,”達米安聳了聳肩,“應該挺嚴重的吧。”
安德烈沉默了許久,正當達米安以為這個話題已經結束了的時候,他聽見了安德烈的輕笑。
“你不擔心嗎?”他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為什麼要擔心呢?一切都按照計劃發展,應該慶祝才對,”安德烈轉向達米安,向他露出了一個微笑,“感謝你的禮物,你真是幫了大忙。”
“你真是幫了大忙。”
恍惚間,達米安的眼前出現了父親的身影,他和安德烈重複着一樣的話語,露出一樣餍足的微笑。他到底是幫誰走向了勝利呢?達米安聽到了自己内心的一部分在譏諷他們二人的愚蠢。
“不用客氣。”他回過神來,蓋上了行李箱,連着短期成功帶來的喜悅一起關進了箱子裡。
在德姆斯特朗請假需要走許多流程,他出學校時都下午兩點多了,到達倫敦時更是暮色已至,達米安沒有選擇今天晚上就去貿然拜訪,而是選到了明天清晨。
在到達破釜酒吧時,他就回想起了蕾切爾上次寫給他的信,他沒有保存信件的習慣,但蕾切爾寫給他的信他都是默默背在心裡後再處理掉的。
“親愛的達米安:
這次的任務進行得十分順利,順利得有些過了頭。我的前雇主讓我幫忙尋找藏身之處,而現雇主則是讓我告訴他他的藏身之處在哪裡。打一份工就能收獲兩份報酬,這種好事可不會每天都發生,對嗎?
這件事情處理完後,我可以獲得一筆不小的報酬,隻要再去破釜酒吧見一次前雇主,我的任務就完成了。悄悄告訴你,這次的傭金可以讓我徹底過上自由的正常人的生活了,這次你可以不用為我過多的擔心了,達米安。
也不用一天到晚為了我讨好那個秃頭的查理-斯文頓,你不想做他吩咐的事,那就别做,有我為你撐腰呢,要不然姐姐的存在是為了幹什麼?
希望聖誕節能見到你,達米安,我很想你。
愛你的蕾切爾”
怎麼可能會不擔心呢,他默背完蕾切爾的最後一封信後,輕輕吸了口氣,生怕氣息的波動會驚動蕾切爾出事的可能性。
報紙上白紙黑字寫上了你的死訊,而且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以往你都會主動聯系我,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這次是因為你要為我準備驚喜,對吧,你是在用你的報酬為我買聖誕節的禮物嗎?
達米安将想對蕾切爾說的話都滿滿的寫在了信紙裡,直到蠟燭熄滅他才想起來,是時候結尾了。他喚來了棚屋裡的貓頭鷹,用絲帶系上了整整三頁的思念,讓它送去蕾切爾留給他的最後的地址:距離上次蕾切爾給他寫信,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他一晚上睡的并不算好,感覺渾身發冷,還做了噩夢,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小時候的卧室很小很冷,但姐姐會抱着他睡,所以好像也沒有那麼糟糕。
達米安起床用冷水洗了臉,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因為睡眠質量的問題,黑色的陰影爬上了他的眼窩,若隐若現的紫紅色血絲讓他的臉看起來像蛇類剛剛蛻下的皮。沒事,就這樣出門也不會有意外,隻有蕾切爾能注意到我的疲憊,他對自己說到。
聖芒戈離破釜酒吧有些距離,他還沒到能幻影顯形的年紀,隻能老老實實的搭乘麻瓜的交通工具到門鑰匙的指定點。站在聖芒戈前的一瞬間,看着那些蒼白的牆面,達米安一瞬間覺得,自己像是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純白的,被人遺忘的世界。
一瞬間,他甚至感到了些許愧疚,如果沒有送給安德烈那份禮物,她是不是就不會住進這裡?
達米安很快的把這一閃而過的念頭甩在腦後,依照父親給的另一封信上的地址,找到了卡米莉亞的病房,門口站着一個男人,準确來說,是一個看上去剛成年不久的青年,他正在和一個藥劑師談話,二人的聲音并不高,但周圍環境太過安靜,導緻達米安還是清晰的聽見了一些對話。
“……她還是在自言自語嗎?”
“偶爾會這樣,每次被發現了還是會說自己一緊張就喜歡自言自語,但我看未必是……”
“……也許要換一換藥劑,我會讓她好起來……”
“那就麻煩您了。”
在二人談話結束後,青年顯然發現了他的身影,在二人對視的一瞬間,達米安突然覺得這人有些面熟。
“你是?”
對方率先打破了沉默,钴藍色的眼睛裡毫不掩飾對他的審視意味,達米安耐着性子等他打量完自己,才開了口。
“達米安-斯文頓,”他向對方伸出手,“我代表斯文頓家族來慰問斯特林小姐的病情,希望她早日康複。”
青年在聽見他名字的時候,不明顯的簇攏了一下好看的眉毛,但很快的又恢複了平常的神色,“你和卡米莉亞-斯特林認識嗎?”
“去年聖誕節有過一面之緣,”他實話實說到,“我與她的兄長是要好的朋友,常聽見安德烈提起她,時間久了,卡米莉亞就像我的妹妹一樣了。”說完後,為了掩飾後半句話的虛假,他緊接着禮貌性地表示了遺憾,“很抱歉聽說她生病了。”
青年似乎看穿了他的一部分謊言,但他并沒有将他拒之門外,也許他也沒有權利拒絕訪客,他應該隻是斯特林夫人請的護工而已,“你想和她說說話嗎?”
如果可以,他當然願意,達米安很好奇安德烈做了什麼才讓卡米莉亞病成這樣,在他的預想裡,事情不會發展到如此惡劣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