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想要保守的秘密，在他看來最多就是一個背德的吻，怎麼會讓卡米莉亞病得連學校都去不了？

“那就再好不過了。”他控制自己不表露出過度的欣喜。

青年把頭探進病房，對着床上正在閱讀的少女說到：“有朋友來看望你了，卡米莉亞。”

卡米莉亞聞聲，從書頁裡擡起頭來看向他，達米安下意識的覺得她和上次見面時變化的有些太多了：她的臉頰更為瘦削了，但除開身形外，他覺得不一樣的是她的眼神。

在他的印象裡，卡米莉亞是一個怯生生的小女孩，她不會這樣大膽的打量着她好奇的人。

青年在他進房間後貼心的關上了門，達米安等門徹底關好後望向卡米莉亞：“我可以坐在你床邊嗎？”

卡米莉亞點了點頭。

他上前幾步，拉開病床旁邊的椅子，凳腿與地面摩擦出了一些刺耳的聲響。

“她見過你。”

達米安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我見過你，”卡米莉亞很快的改口，“你和安德烈一起來過馬爾福莊園。”

“沒錯，”他點點頭，整理了一下大衣後坐下了，“我是你哥哥的好朋友。”

“是安德烈送來的那份香薰，對嗎？”

達米安有些不解，他記得這個問題，那天他們在涼亭裡交談，他幫安德烈處理好了他倆之間的爛攤子，那天卡米莉亞問過他類似的問題，問那份藍色禮袋是否是他為她準備的聖誕禮物。

雖然的确是他送的，但因為他在香味的選擇上花了點小心思，所以他理所當然的對卡米莉亞撒謊了。

曼陀羅味的黑色香薰，是他為斯特林家族精心挑選的一份死亡禮物，在斯特林正式進入沒落階段之前，他不希望這樣的伏筆提前被他人破解。

即便卡米莉亞很明顯的想錯了，但錯誤有時也會為正确的道路點亮明燈，所以，他要确保卡米莉亞永遠錯得離譜。

“你在說什麼，卡米莉亞？”

達米安選擇了像上一次那樣裝傻充愣。

“黑色的曼陀羅花，這是安德烈送給我的另一份禮物，對嗎？”卡米莉亞看上去很平靜，“你是他的朋友，你肯定知道，他想要讓我一點一點的死掉，從小就是。”

“卡米莉亞，你可能搞錯了，”他沉默着消化了一會兒卡米莉亞話語中的信息，然後開始為安德烈辯駁，“你的哥哥很擔心你，他讓我向你轉告他對你的思念，他也很希望再次見到你。”

“你知道他幹了什麼嗎？”

卡米莉亞直直的看着他，她的眼睛裡沒有光點，清一色的殷紅在她的眼球裡沉澱成墨色，過于沉重的眼神讓他難得的覺得這麼小的孩子有些瘆人。

“我不知道，”他緩緩的說到，“你能告訴我嗎？”

卡米莉亞繼續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他開始覺得時間好像靜止了的時候，她又開口打破了沉默。

“我想吃舒芙蕾。”她說到。

達米安猜測這應該是她的逐客令。雖然他目前對卡米莉亞的病症沒有一點頭緒，但他确實也不太想繼續在這裡待下去了。

在這裡，他感覺不到時間在走動，四周都是單一的白色，無聊且沉悶，他需要呼吸一點外面的空氣。

“你需要我去幫你買嗎？”他順着她的意思問到。

“不需要，謝謝你，”卡米莉亞低下頭去，繼續開始看她腿上的那本書，“尼克會幫我買。”

他猜測尼克應該是剛剛的那個青年，“好的，那祝你早日康複。”送上祝福後，他從椅子上起身，走了幾步，打開了門。

尼克就倚在門框外，見他出來後，他站直了身子，“你們說完了嗎？”

“說完了，”達米安微笑了一下，“卡米莉亞可能是餓了，她說她想吃舒芙蕾。”

他看見尼克聽到“舒芙蕾”的時候神色黯了黯，“怎麼了？”他有些疑惑，“這是不好的迹象嗎？”

“沒事，她就是餓了，”尼克很快的恢複了神色，然後沖他點了點頭，“感謝你的探望，斯文頓先生，我會把這件事轉告給斯特林夫人。”

達米安颔首緻意後正準備離開，沒走兩步，對面就急匆匆的跑過來了一個端着藥劑的醫療師，她沒怎麼看路，差點撞進他的懷裡，他趕忙下意識的伸手扶了她一下，“小心點。”他溫和地提醒到。

“謝謝您，”那名醫療師感激的沖他鞠了一躬，然後匆忙整理着托盤上險些被撞散的藥劑，“這是給斯特林小姐的，她的病情向來是我們這兒的頭等大事……”

“我能問問這是治什麼的藥嗎？”他準備碰碰運氣。

“這一層的病人都是精神類疾病，而她的情況有些特殊，她的疾病是自發的，不是遺傳也不是魔咒，所以很棘手，”她整理完了藥劑，然後聳了聳肩，“抱歉，我不能透露更多了。”

“沒事的。”達米安微笑了一下，然後目送她飛快的跑開了。

精神類的疾病？自發？

他返程的一路上都在思考着可能誘發這類疾病的因素，除開親人去世以外，直到到了破釜酒吧，他也沒想出來其他可行的答案。當他躺倒在床上的那一刻，達米安突然覺得自己累極了。

他說不上來沒有蕾切爾消息的這一年，自己是什麼感覺，從小到大，達米安都認為蕾切爾和他就是對方缺一不可的存在，如今沒有了蕾切爾，他感覺自己像是失去了螺絲釘的玩偶，快要散架了。

但他又不想就這樣崩潰，如果就這樣在見到蕾切爾之前崩潰，那他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他想要為蕾切爾創造更好的生活，他想要和蕾切爾呆在溫暖的屋子裡取火，他想念在沒有被查理-斯文頓帶走的那些聖誕節的夜晚，蕾切爾抱着他在壁爐前唱歌，她的歌聲裡帶着他前往了遙遠的童話小鎮，帶着他遠離了饑餓與寒冬，然後他問蕾切爾：

“姐姐，你會永遠陪在我身邊嗎？”

蕾切爾的回答會是一個濕漉漉的落在臉頰上的吻，“當然會，達米安，當你需要我的幫助時，就吹響那個号角。”

達米安摸了摸項鍊上的挂墜，然後把它含在了嘴裡。

抱歉，蕾切爾，我也不想打攪你的計劃，但求你，請求你原諒我，我陷入了孤獨的危險沼澤裡，我需要你的幫助——

他吹了吹号角。

沒有聲音響起。達米安一瞬間感覺自己無法思考了，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再次吹了吹号角。

依舊沒有聲音響起。

這并不是一個啞号，他仍舊記得上一次呼喚蕾切爾時，号角裡傳出的悠揚音調，像是蕾切爾的笑聲，像是蕾切爾的歌聲，它就像蕾切爾的一小片靈魂，陪伴在他左右時，他能感受到她與他的共鳴，而此時此刻，她的靈魂失聲了。

達米安任由号角從他的嘴角邊滑落，他下意識的勾起一個微笑，而這次沒有人幫他撫平嘴角。

“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假笑，達米安。”

他輕輕的捏住小小的号角，直到冰涼的外殼被他手心的溫度染上暖色。

“我很想你，蕾切爾。”

沒有回應，他早就知道了，根本不會有任何回應。在蕾切爾斷聯的第一個星期，他就去了她的最後一個住處，那裡一片狼藉，卻唯獨少了那張他瞥見過的遺書。

蕾切爾喜歡把住處弄得一塵不染，在她看來，生活居住的地方無論有多破舊，都不能髒亂，所以，他知道那裡被人翻過了。

況且，他很早以前還因為那封遺書而焦慮到想要和她一起殉情，但蕾切爾告訴他，那隻是一個幌子，如果她真的死于非命，那封遺書就會被公布，那個時候，他就應該靠自己生活了。

“如果這種事情出現了，我不希望你去尋仇，知道嗎？”蕾切爾的話他依舊曆曆在目，”我會在遺書裡下一個小小的圈套，當它被處理掉時，号角會告訴你是誰幹的，但我隻希望這是我留給你的警示，警告你遠離這個人，而不是去找這個尋仇，知道嗎？”

後來，所有人都在預言家日報上看見了她的遺書，那個時候他就知道了，但是已經一年了，号角依舊沒有告訴他是誰幹的。

他的姐姐是他生命中出現過的最美好的事物，但同時也是個狡猾的騙子，總是在大事上對他撒些真假參半的謊，比如工作的危險程度，比如給他的錢從哪裡來，比如她過的很好，直到他一次次靠自己的努力把收集到的她騙人的證據甩到她臉上，她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然後用擁抱和親吻向他讨要原諒。

她一直都對他太好了，好到讓她自己最後為了一點他的零花錢付出了生命，但這次的謊言太大了，達米安不認為自己可以承擔真相，所以他選擇相信她的鬼話。

“在号角告訴我是誰幹掉你之前，我會一直默認你在和我玩捉迷藏。”他輕輕對着号角耳語。

“但在聖誕節回來一次吧，蕾切爾，我知道你看不慣查理-斯文頓，我也看不慣他，在他認識到自己的正妻不能生育之前，他從來沒有管過我倆的死活，但是你不得不承認，他可以買得起很好的面包。”

他再一次慢慢的進入了夢鄉，這一次，蕾切爾如約而至，但隻是親了親他的臉頰，和以往一樣，沒有對這次的邀請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