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拂下,空氣凝結了一層肅然的霧氣,在慘白的月光映照下如絮狀的殘影。
若放在三十年前,朝廷和江湖泾渭分明,彼此守着界限并不互相牽連。武帝死後,少帝早夭,聖主年幼,世道便亂起來了,諸侯王各自為營。按照晉律,一縣之兵不過三百五十餘人,兵力不足便招募民兵、收編遊俠。到如今,諸侯任用武者已是稀松平常之事,隻是像姚覺這般殘害逼迫的卻是聞所未聞。
關元義的傷勢很重,昏沉了一整天,此時被火一烤,才醒轉過來,接着道:
“那藥廬弟子沒過多久就咽氣了。守衛将他的屍首拖走,又來捉炫之,我怎麼能讓他一人前去。我隻恨自己吃下帶毒的飲食,成為他人闆上魚肉。”
小五羞愧道:“當日隻有我不曾飲食,若不是我主動請纓,恐怕……”
關元義搖頭:“姚覺要逼迫我們,自有千百種辦法,這和小五兄弟有什麼相幹?”
謝椒道:“他們把你們帶去了哪裡?”
關元義道:“地牢深處還有一處很大的地室,以屏風相隔,充作演武台。每座屏風前都守着武者,一一比試,赢過一個便開啟一座屏風。”
“比武?”謝椒道,“他們允諾你們什麼?”
“如果能打開所有屏風,就放我們走。如果輸了,就為姚覺做事,或是留下性命。”
内力受制,又無武器,還需輪戰消耗體力,即使對手不是武林高手,也撐不過幾輪。定下這樣苛刻偏頗的規則,天下英雄豈非盡折彀中了?
“凡有幾扇屏風?”
關元義眉頭蹙起,思索道:“七扇,又或是八扇,記不得了……”
“應當是八扇。”謝椒心念一動,解釋道,“武帝削藩時,将八位異性王召回京都,設宴共飲。酒酣飯足時,武帝對衆王道,自己昨夜忽做一夢,夢中自己乘鶴遠行,直達仙台,台上列一鏡,銅光鑒人,他往鏡子上一照,卻發現鏡中人竟然少了耳鼻口眼、雙手雙足,敢問該如何破解。這些王爺一聽便明白了武帝的意思,還未作答,身後的屏風便扇扇打開,每扇屏風後皆站着一個持劍的侍衛和一個手舉托盤的貌美侍婢,托盤上是一碟山珍和一個空錦盒。無奈之下,八王隻好交出王印,放入錦盒之中,從此大晉再沒有異性王。”
趙儀道:“原來是暗諷前朝舊事。南廣王不正是那八位異性王之一麼?”
謝椒再問:“與你們交手的武者,使得都是什麼武功?可有西域的功夫麼?”
關元義道:“各家武功都有,多是沒見過的流派。西域的流派即使有,我怕也分不出。”
邊上一個年輕女子道:“師姐這般提起,我便想起在比武場上見過這樣一招,那人五指曲張,掌心赫然發黑,像是帶了毒,邪氣逼人,不像是中原武功。”
謝椒道:“我們路上遇見了一個自稱啞女的人,她手上挂了一串金鈴镯,聞之會内息混亂,真氣逆行。”
小五一聽便叫道:“這個确是一門西域術法,我曾在一本典籍裡見過,名為狂鈴入耳。”
衆人一聽,心中已有了定論,其中一人道:“這便遭了,姚覺引了西域人入中原,這些人定将我們的武功摸清了,我們對他們卻知之甚少。”
小五也低頭道:“除卻當年吳夫人和六轉月輪一戰,西域武功在中原堪稱蹤迹難尋。”
衆人交換了見聞,發覺已有不少受制武者反戈相向,彼時強弱懸殊,衆人如困籠之獸,不由心生前路未蔔之歎息,及夜半,才就地睡去了。
翌日清晨,謝椒聽見林間異響,忙将衆人拍醒,又往山上行路。等到精疲力竭時,才發覺周遭如被一團棉絮捂住,已看不清十米之外的物什了。
這是行至山頂的位置了,謝椒想道,昨日在石洞旁仰視時,這裡就像玉帶冠鼎,身處其間,原來是這樣一番光景。
不知山上是否真有什麼所謂的青薇宮?若青薇宮已和南廣侯聯手,那山上也該派來些追兵搜捕他們,何以如此不受驚動?若非如此,有這樣一個聲明赫赫的門派,南廣侯為何不攻上山來,将他們收入麾下呢?
謝椒一面想,一面暗暗向明帆看去。若他在菰城演武時還隐隐藏拙,與方佩合手禦敵時卻将身手顯露無疑,分明是春來江水裡的化招……
“等等。”一道女聲傳來,“各位可看見了我師叔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