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芯開閉張合,黑無常的聲音隐隐帶了回聲,在空中飄蕩。
“本差能有的最大的好心,就是口頭上答應他們,叫他們多少有個念想。
不過我也不愛占他們的便宜,回頭就告訴他,我們大人感念她二人情分,好心免了她的苦差,直接投胎去罷。”
燈芯徹底閉合,巨大黑影開了一角,将左誠抓了進來,也不知說了句什麼,總之他沒有繼續吵着要找秦溱了。
玄燈在空中化作巴掌般大小,左誠也随之縮小,小得像個影子。
随着燈影漸行漸遠,黑無常的道别聲也小了不少。
“兩位,後會有期。”
從狗官強搶民女轉折成前世今生的凄美愛情,再轉折到秦溱上一世根本不認識左誠,是誰也沒想到的。
原來左誠幾次三番強搶秦溱并非是□□作祟,而是擔心她被地府的人找到,還是同他待在一起更安全些。
隻是不知左誠對秦溱的情感,究竟是情,還是恩了。
“怎樣。”慕恒晃了晃手上的星宿符,道:“要用嗎?”
星宿符閃了閃,淺金色的光在指尖萦繞,化作芬芳飛入楚逸鼻尖。
……倒像是在勾引。
楚逸垂了垂眸。
不知怎得,他總覺得無常剛剛說的有句話很是熟悉。
“不論是民還是神,做錯了事都要受罰。”
星宿符還沒被人冷落過,黯淡了一瞬,又不死心地自己飛到楚逸眼前,晃了晃。
——喂,到底要不要用?
楚逸伸手,安撫般摸了摸它。
星宿符愣了一瞬,滿身的金光開始微微泛紅,堪稱嬌俏地跳了跳,最後像是逃似得連跳幾個大步,直接躲到了慕恒身後,剩下那點金光也變成了紅色,襯得慕恒面色都發紅了。
慕恒:“……”
一個破符咒,害羞什麼勁?
慕恒伸手把星宿符拽了下來,不顧它在手上叽喳抗議,強行塞進了芥子囊中。
末了,才發覺不對。
他讨這東西是為了給楚逾白解咒的,塞到自己口袋裡算怎麼回事?
真是昏了頭了。
“還要嗎?”
魔頭不情願地把星宿符摸出來,遞到楚逸面前,還補了句:"願意用便用,不願意用就還給人家。"
這句‘人家’的意思自然是指無常,但楚逾白好像理解錯了。
魔頭眼睜睜看着楚逸‘啧’了聲,順手把符接了過來,嘴角挑起抹意味不明的笑,道:“放心,絕不辜負兄台的好意。”
魔頭:“……”
罷了,總之楚逾白終于不像先前那樣戒備他了。
那張冷冰冰的臉乍然有了一抹笑意,淩厲的棱角都柔和了許多。
……慕恒驟然縮回了手。
“怎麼?”楚逸的手僵在了半空,面色有些不虞:“說好的事,怎能反悔。”
他原本什麼都不記得,也好好的。是眼前這人非要讓他想起,現在勾起了他強烈的好奇心,怎得又反悔了?
楚逸的目光太過灼熱,魔頭到底還是招架不住,複又把手伸了出來:“沒事。”
星宿符已恢複了從前的顔色,小小一隻閃動着金光,在慕恒手中蠢蠢欲動。
“去吧。”
一聲喝下,星宿符如脫缰的野馬,直奔楚逸心口處而去。随着一道極淺的金光閃過,星宿符徹底消失,溶在了楚逸體内。
楚逸隻感覺心口一沉。
星宿符溶解的瞬間,大量記憶回籠,似洶湧的波濤般霎那占據了一整顆心。
實在是太多了。
楚逸甚至都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要摔倒了,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已抱住了他。
“去睡吧。”
記憶回籠,鬧得人暈頭轉向,他本就乏,被慕恒那麼一說,好像更困了。
這感覺,好像很熟悉。
楚逸低低應了聲,沒使昏睡術,就沉沉入了夢鄉。
睡完一覺後,就該什麼都想起來了。
夜色入帳,挽起清饒月光,伴随着流水的潺潺聲,是極好的催眠曲。
慕恒卻沒睡着。
他在擔心。
擔心楚逸想起該想起的記憶後,會回想起不該想起的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