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故,仙門長老不但沒有禁锢她的修為,反而讓她觸及了破境的那一層壁壘,在識海中揮了一拳,那層壁壘仿佛形同虛設,她的修為并沒有一個嚴格的上限。
這就導緻她全身靈力運行過于流暢無阻,幾乎踏風而行,拽着裴雲晝奔逃也毫不費力。
裴雲晝被耳邊飒飒風聲與迎面冰冷的水霧激得清醒了幾分,捏了劍訣,一隻紙舟搖搖晃晃地接住了他們。
松聲心中陰霾散了幾分,偏過頭不再看他,但裴雲晝格外粘人,又蹭了過來。
裴雲晝皺着眉頭,看了眼松聲袖側的蘇家徽記,脫了織金外衫蓋在她的肩頭,悻然道:“我要找最好的繡娘給你做幾身更好看的衣裳,比這種黃色更好看貴氣的金色。”
松聲将他的頭往旁邊推了推,戳了一下他的心口,聽見他倒吸了一口冷氣,心裡一緊,但臉上依然保持平靜:“去寒月峰處理事情也能受傷,喬洛芷是個廢物嗎?”
裴雲晝沒有答這句話,抱着她的手臂,撒嬌地晃了晃,燦亮的眸子望了過來,任誰都會對他這般模樣心軟。
有些謊言扯過一遍,意思就到了,全看被蒙騙的那人是否心甘情願受騙。
裴雲晝恃寵生嬌,以為她還會吃他花言巧語這一套。
紙舟轉眼飄過小半座圍花鎮,一把赤紅的寶劍直插在鐘樓頂上,大型妖獸密密麻麻聚集在鐘樓之下。
松聲對裴雲晝道:“放我下去。”
裴雲晝扶着紙舟,向下看見鐘樓旁那個熟悉的人影,語氣恹恹:“你下山原來是為了找程江離,你對他可真好。”
松聲不語,笑着看他,在無聲中默認。
她本來就是為了程江離,為了将一切撥回正軌,本以為一夜情各自歡愉就好了,結果發現自己出不來了。
管理者動情,挺完蛋的一件事。
這種洶湧的情緒非要在她的心髒破開一個口子才能消釋。
她靜等了一會,見他始終沒停放下紙舟,一手撐着邊緣翻身下去。
“……”
松聲的動作太過利落幹脆,一句話都沒有解釋,裴雲晝恍然明白了什麼,突然用力抓住她的手臂。
他眸光閃動,似乎不肯相信這個答案,難以啟齒道:“你冒着生命危險來圍花鎮,與蘇枳羽合作取劍,也是為了程江離嗎?”
不等松聲回答,他又問:“你睡完我之後,把我丢在夢沉峰,難道是因為我不讓你去找他嗎?”
裴雲晝眼中血絲浮起,最後的聲音幾乎是用盡全力吼出來:“……還是說,你根本是在利用我!”
松聲笑了一聲,輕聲反問道:“那你在玄武秘境初見我時,問我是否還記得你,又是存了什麼樣的心思呢?”
“你又把我當成誰了呢?”
這句話說得極其溫柔,又極其殘忍,撕開了裴雲晝心中最難言的傷疤。
她向來聰慧,學什麼都一看就懂,能看穿他也不奇怪。
一片飄得很低的烏雲從他們中間經過,雲中涼絲絲的水汽将他的全身凍進冰窟裡。
裴雲晝的心涼也跟着一截,喃喃道:“我……”
松聲帶着春風化雨的笑意:“你說不出來,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做這一切全都是為了程江離,我現在要去找他了,多謝你帶路。”
說罷,松聲轉身跳下了紙舟,眼中含着的一滴淚水在墜落時被風吹散,尋不到蹤迹。
程江離、蘇枳羽,所有和你有關聯的人,都會占據你的心,那我呢……
我是被抛下的那一個。
裴雲晝跟着跳下去,在狂風中極力夠住她的手,她雖然有金丹期修為,但萬一落在妖獸群裡,後果不堪設想。
那件織金外袍被風吹落,飄去了很遠的地方。
裴雲晝将松聲一把扯進懷裡,試圖用身體擋住妖獸潮寒冷的氣息,但是他受傷脆弱的體溫并不能帶給松聲多少溫暖
在墜落的極短時間裡,胸前的皮膚感受到一股沁涼和潮濕,松聲将臉埋在他的懷裡好似大哭了一場,紅着眼睛仰面看着他:“我到了。”
“凡是想取長吟劍的人,都會受到心魔的考驗,你若要救程江離,我為你護法。”
裴雲晝低着頭,戀戀不舍的松開她,不敢看她此時的表情,怕她真的為了達成所願而感到開心。
松聲聽見他語氣悶悶的,仍保持着笑容擡頭看他,又見他錯開了目光,在難過之餘可恥地産生了一絲竊喜。
既然在意,又何必故作坦然讓她去救程江離呢?
但這樣想一想,她也沒差别,明明在意的要死,為什麼還要佯裝不知,陪他玩這一場遊戲呢?
再往下想,竊喜也沒有了。
松聲笑容僵在臉上,感到十分心梗,别開目光。
程江離站在鐘樓邊緣,雙眼緊閉,在高樓長風中搖搖欲墜,如果他無法戰勝自己的心魔,便會失足墜落,被下面的妖獸撕成碎片。
程江離在青冥仙門算是順風順水,喜歡的小師妹喬洛芷也在等他回頭,隻要他願意前進一步,感情事業雙豐收不在話下。
松聲也很想看看,困住書中主角的心魔,究竟是什麼。
她将指尖的一團如水流轉的靈光渡至他的額間,在程江離的識海裡,一名绯衣女子背着身站在她的面前。
雖然看不清面容,但松聲腦子空白了一瞬。
……這就是獻南山主,寒月峰三人的前師尊,裴雲晝的心上人。
他一直在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