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芷,再堅持一會。”
漫長的山道上,一個小孩用粗麻繩将另一名幼童綁在背上,累極了也不敢停下來喘口氣,生怕下一眨眼就看不見峭壁邊緣那一抹紅色衣角。
從白出走到月落,程江離力竭摔倒在地,細細喊了聲:“啊,她不見了”,再一擡頭,看見了刻着獻南山的山石。
那名紅衣女子站在山道盡頭,背對着他:“跟了我一路,有什麼企圖?”
“秘境妖王将我和阿芷的親人都殺光了,我想拜師報仇,請您收下我為徒!”程江離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額間碰出了血。
程江離不吃不喝爬了一天山路,懸崖絕壁的繩索與險而又險的激流瀑布,他咬咬牙堅持了下來,心性堅毅可見一斑。
念山主轉過頭,托着腮打量了他一眼。
送上門的徒弟沒道理不收下,況且自她的師父飛升後,獻南山冷清許多年。
空中滑過了一樣東西,程江離伸手一抓,兩枚弟子令落在他的掌心。
“先說好,身為大弟子,獻南山事務全權歸于你管,别讓俗事擾我修行。”
程江離捧着兩枚玉令激動不已,将麻繩解開,塞了一塊在女童懷裡:“阿芷,快和我一起謝謝師父!”
獻南山與青冥仙門接壤,安于一隅,平日仙門事宜與山下委托想不起獻南山來,程江離除了練劍,隻要解決師徒三人的衣食住行,作為獻南山大弟子來說,是件輕松的活。
直到念山主一劍封印玄武秘境,轟動整個仙門,無人造訪的獻南山幾乎要被踏破,程江離帶着喬洛芷焦頭爛額攔了一波又一波。
而風波之中的念山主半年後姗姗來遲,身邊帶了一名叫阿晝的少年。
程江離執書卷,看了眼左邊桌子躲在書後睡覺的喬洛芷,又踱到右邊桌子去看埋頭苦寫的阿晝,點了點頭,指着桌上的“晝”字問:“這個字念什麼?”
阿晝眨巴眼睛:“舟。”
師尊大多時候都在後山修行,隻有山門外那個姓李的白湖劍派長老上門挑戰,她才會閃到門口把他打落山崖,對程江離道:“你快點破境,繼承山主這個名頭,這些喽啰浪費我的時間。”
再閃回來繼續閉目修行。
程江離扶額,看了眼愛躲懶的師妹和腦子不好的阿晝,獻南山遲早要完,真的能靠他撐起師門嗎?
而獻南山唯一的清醒人念山主,在秘境中尋得問蔔星盤後,便閉關不出,将阿晝的拜師禮一延再延。
對仙門來說,怎麼會允許一個女子壓過衆人呢,她不能完美,她需要有污點供大家談資,除非她出面證明與仙門翹楚們沒有私下切磋過劍術。
但念山主再未出現在衆人眼前。
關于念山主的風月傳言甚嚣塵上,直到蘇家将小公子送來獻南山,定下婚契,才堵住了悠悠衆口。
阿芷聽見這些謠言不服氣,提起劍帶着阿晝闖進隔壁的青冥仙門,誓要将禍首夢沉峰主打得落花流水,兩個人橫掃門内小弟子,然後被揍的鼻青臉腫,依然不罷休。
念山主出面把小豆丁領回了獻南山。
身外的謠言她不在意,作為她的弟子亦不能被外界胡言影響道心。
程江離看着已經面壁跪一整天的師妹師弟,向念山主求情:“師尊,是我管束不力,我願意一起受罰。”
念山主的目光略過了他,嚴厲地看向阿晝:“别以為我不知,下山打架一事是你挑唆的阿芷,阿芷可以休息,但你還需受罰。”
阿晝眼眶通紅,急切起身,腿一軟撲到在地。
程江離急忙去扶,小聲道:“别頂撞師尊,她正在氣頭上呢,你還沒入門,小心又讓拜師禮延後了。”
阿晝聽進了他的話,低着頭觑了眼念山主,咬着牙道:“是,我是帶小師姐打架的壞孩子……當初在玄武秘境也是因為我,才導緻妖王離開秘境傷害了很多人,我是很壞的人,對不起……”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念山主歎了口氣,轉身就走:“你父親丢下了你,撕破秘境結界逃跑緻使妖王出世,與你何幹。”
阿晝揪着她的衣角,幾乎要哭出聲來:“是我的錯,我會改好的,你别不要我……”
念山主一拂衣袖,臨走前還是回了頭:“阿離,我不能一輩子都保護他們,你必須成長起來,承擔起師兄的責任。”
“是,師尊。”程江離握緊了劍。
春去秋來,掌心的繭子長了又破,結了厚厚一層,程江離修行卡在了金丹期瓶頸。
師尊是一個世人豔羨的修行天才,而她卻有一個資質平平的弟子,為了擔得起念山主口中獻南山的門楣,程江離隻能日複一日以勤奮來彌補天賦。
直到有一天,念山主閉關大成,仙門中天劫滅世的預言愈演愈烈,她将獻南山山主令留給了程江離,但他知道,這一去師尊再不會回來。
程江離跟在念山主身後,追着那一抹绯色的影子一直跑,一直跑。
哪怕師尊的性命與面容漸漸模糊,但這是他心裡最深的執念,他必須成為和師尊一樣的人才能保護好身後的阿芷和阿晝。
就像當初來獻南山那天,她始終在前面留下一個影子,向他指引修行的道路。
阿芷摔倒了,哭聲一直綴在後面,可師尊沒有回頭,越來越遠。
前面是獻南山的責任,後面是知慕少艾的人。程江離不知道自己是該往前還是向後,他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劍發呆。
這些事情全數落在松聲的眼底。
獻南山主看似心軟卻實在無情,為了自己的修行,将這些徒弟抛得幹幹淨淨。
小世界中,出現異動的多是被穿書者影響覺醒的普通人,他們意識到了自己所處的世界是虛幻的,用盡全力反抗世界規則,成了世界的漏洞。
系統派出管理者将他們一個個抹殺,以此維護世界的平穩。
松聲從來沒有問過高層,那些不願對老人孩子動手,最後完不成任務的管理者究竟去了哪裡,也許是另一種維度的抹殺。
獻南山主所做的事情既然影響了世界的運行觸發規則,那麼她所看到的天劫滅世,會不會是一種世界重置的預言?而修行對她來說,是積攢反抗世界重置的力量。
松聲忽然産生了一個驚奇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