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靈力的滋養，裴雲晝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青白，呈現瀕死之相。
松聲歎了一口氣，将他的手摁住，把人拉起來然後松開手，保持距離。
裴雲晝的手懸在空中，不敢接近，也沒有放下，顯得不知所措。
洞外的玄栀花依然開得茂盛，瑩潔的光照破绯色月夜，照得裴雲晝的眼眸燦若繁星，因此他的每次偷看，都逃不過松聲的眼睛。
或許是氣氛太過尴尬，松聲扯起唇角，拿出了哄小孩的本事：“還記得哪些妖獸傷害過你嗎，我幫你報仇。”
裴雲晝糾結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拍了拍幹癟的胸膛：“那些怪物太可怕了，不過我知道怎麼對付它們，你可以放心住下！”
松聲苦笑而不語，此時的裴雲晝想要以蚍蜉之力保護她，一點也沒有鬼王的樣子。
當初他用命賭她心軟，換得更進一步的機會，原來是為了獻南山主謀劃，她明知他是個紙片人，還甘願沉淪其中，真是愚不可及。
裴雲晝見她望向洞外那片沼澤地，沒有回答，于是壯起膽子靠近了些，又恨自己的身量不夠，落不進她淡漠又柔情的黑瞳裡。
天仙一樣的恩人，能多看他一眼都是垂憐。
松聲掂量自己在裴雲晝心魔幻境中的修為，暗暗思量如果是獻南山主，接下來會做什麼？
在她未曾注意的時候，裴雲晝的耳尖泛紅，腦中不停在想該說些什麼才能哄恩人将他帶在身邊，在原地嗫嚅半天，終于開口。
“恩人，您願意帶我走嗎？”
裴雲晝搓了搓手指，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伸出手去，指尖卻與她溫熱的手背擦過。
松聲一人一劍離開了山洞，将他的問題抛在身後。
裴雲晝追着她的背影，急跑到玄栀花叢，從未見過的絢爛景象讓他不由得睜大眼睛。
淡藍極光破開長久不變的天色，松聲周身萬千靈光流動，身前绯紅的圓月奪不走她的半分光彩，襯得她更加姣豔無雙。
妖獸們循着動靜從四面八方而來，她自巋然不動，淩駕在衆妖獸之上，一泓淩厲劍光化作繞指柔，在沼澤池上落下繁複的咒文。
很快，潛入泥中的草澤玄武猛烈掙紮，整片沼澤仿佛被煮沸了，然後，那些沖上來想撕咬二人的妖獸猝然失去力量，陷入沉眠。
最後沸騰的一切歸于平靜，遠處的山澗鳥鳴幽幽傳來。
抛下他的鬼修父親縱有撕開結界的能力，卻無法将他帶出去，任他自生自滅，而恩人隻念了句法咒，便将整片秘境都封印。
裴雲晝張開嘴巴忘記合上，心跳聲震耳欲聾，在急促的咚咚聲中忽然聽見劍鋒歸鞘的聲響。
他反應過來，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衣料結了幹裂的泥殼，靠即将斷裂的麻線連着。
恩人送的蘊靈珏也染上了泥濘，髒兮兮的手将潔淨的白玉抹的更髒，他和妖獸一起呆了太久，已經快不記得如何與人相處了。
想到這裡，裴雲晝神情赧然，悶頭往山洞裡躲。
沒跑幾步，額頭突然撞上硬邦邦的東西，他吃痛捂着腦袋，擡頭看見一截挂着穗子的劍柄，與如暖玉一樣白皙溫柔的握劍的手。
“跑什麼，我帶你離開這裡。”
松聲止住了他的步伐，雖不知能教他什麼，但把他帶回寒月峰，也就是舊日的獻南山總歸沒錯。
隻是，松聲看着劍柄倍感熟悉，忽然發覺裴雲晝在心魔幻境中回憶的獻南山主的佩劍，與她在圍花鎮中召喚出的那把幾乎是一個模子裡煉出來的。
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把劍鞘，繁麗的銀質護環上，刻着三個古文字，落款之人寫得龍飛鳳舞，實難辨認。
“恩人，這把劍好漂亮，上面刻的是什麼畫？”裴雲晝看了半晌，忍不住問。
松聲目光落在劍身上，沒有回答。
裴雲晝垂下頭，不敢多問，怕惹她厭煩。
其實這三個字在松聲的腦海裡逐漸清晰，她已經辨認出來了。
松聲猜應該這就是被天道抹殺，被所有人忘卻，但依然會影響小世界運行的名字。
——獻南山之主，念瑤月。
她能認出這個名字，興許是管理系統出了差錯，畢竟類似劇情線混亂的異常時空，很容易出現被抹殺的角色信息重複出現的問題。
這并不代表什麼，松聲想着。
她更不會在裴雲晝重傷之時，為了這片刻的珍重去冒領念瑤月的身份，插足他們的師徒感情。
她與裴雲晝保持這樣的關系就好——比如管理者與任務目标。
但與此同時，松聲也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這次的仙俠小世界中，修行最高的李懷英不過是元嬰巅峰，而獻南山主藏了拙，自稱元嬰中期，實則已入化神境。
李懷英自以為高出念瑤月一等，偏不認老二名頭，天天上門尋釁，殊不知人家每次都壓着境界在揍他。
松聲輕笑，修仙境界相隔猶如天塹，難怪念瑤月會成為李懷英的夢魇。
有不凡修為在身，他們離開玄武秘境易如反掌，這片玄武秘境與一片村莊接壤。
說是村莊，遍地是被擠壓在地面的木柱草屑，泥濘與血氣撲面而來，松聲放眼望去，西沉的太陽被地平線切成兩半，一面是焦土，一面是晚霞。
“這是哪裡？”裴雲晝揪了揪她的劍穗又立即放下。
眼前景象與圍花鎮不謀而合，松聲沉吟：“是巧合嗎？秘境的每一次出現，難道都會摧毀城鎮和村莊？”
裴雲晝小心問：“你在說什麼？”
松聲搖了搖頭，避開了他專注又疑惑的目光。
這裡與青冥仙門相隔甚遠，尋路回獻南山仍然需要不少時間。
裴雲晝緊緊跟在身後，見她沉默不語，本就殘破的衣角快被他扣成流蘇碎須。
松聲帶他買了幾套新常服，又見他對街邊懸挂的彩琉璃貝殼風鈴頗為喜愛，也一起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