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也不自覺想象了一下如果是蟲子的情況,身上淺淺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真的很讨厭蟲子啊。
藍旋念輕咳一聲,換了個話題:“你知道克蘇魯神話嗎?”
“不知道,那是什麼?”
“在克蘇魯神話中,主人公往往因為偶然的因素接觸到一些神秘力量,最後陷入瘋狂。從某個角度來說,克蘇魯神話在警告人類不要進行過度的探索,否則……可能會看到難以想象的恐怖景象。”
夜幕中,一彎殘月從灰白色的雲絮中浮現,這樣的天空顯得有些神秘。
冉冉下意識地向路邊的陰影處看去,似乎會有什麼怪物蟄伏在她看不見的地方。
藍旋念說:“抱歉,不該在晚上跟你講這些。”
冉冉強自鎮定,“沒事,我很喜歡聽故事。”
說起故事,她想起了在藍旋念家觀星的那個晚上。
那一天,藍旋念也給她講了一個故事,隻不過,那個故事要浪漫許多。
也是在那個晚上,她不再把藍旋念看做是夢中的男人,而是截然不同的一個人。
夢裡的顧謹冷酷狠絕、掌控欲極強,讓她看到就想逃跑。然而,對于眼前的藍旋念,冉冉并不害怕,因為他溫潤沉靜、理性明智,是一個當之無愧的君子。
而且,這樣溫柔的他,真的很好看。
藍旋念突然停住了腳步,眼神裡帶了探究看她,用手背貼了一下她的額頭,疑惑道:“溫度不高,但是你的臉有點紅,是對什麼食物過敏了嗎?”
冉冉摸了摸臉,用手心的涼意降低臉部的溫度,“沒事,就是走太快了,有點熱。”
話音剛落,她無奈地閉了閉眼。
現在是九月末,滿地都是落葉,晚風清涼,怎麼可能會熱?
為了使自己的說辭顯得可信,冉冉解開外衣的第一顆扣子,卻在此時,手指被毛呢的領口電了一下。
她“嘶”的一聲,抱怨道:“最近靜電越來越嚴重了,明明是沿海城市,怎麼會這麼幹燥——”
說到這裡,話音戛然而止。
她突然想到,前兩年剛到這座城市的時候,極少遇到靜電的情況。
頻繁的靜電,是從這幾個月才開始出現的。
藍旋念雲淡風輕地說:“大概是今年秋季太幹燥了,濕度下降,靜電自然就多了。”
這個解釋也合理,于是冉冉不再糾結靜電的事。
再次走到熟悉的樓道口,冉冉和藍旋念道别,轉身進樓道,爬上四層樓梯,在家門口摸索兜裡的鑰匙,手指尖卻又被電了一下。
這次的感覺更強烈。
走進家門之後,冉冉擡起手,盯着微微泛紅的指尖,心裡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這種靜電并不像普通的幹燥氣候導緻的,而是帶着一種微妙的不适感,仿佛有細微的電流在皮膚上遊走,刺痛感均勻穩定。
靜電開始出現的時間,似乎和遇到藍旋念的時間差不多,但……怎麼可能?
或許是自己多想了,明天買瓶護手霜塗一塗就好了。
這些直覺上的不對勁就像是湖面上的漣漪,在冉冉的心中轉瞬即逝,并未留下絲毫痕迹。
畢竟,她生命的主旋律仍然是打工。
随着落日越來越早,聖誕節即将到來,蛋糕店所在的商業街被紅紅綠綠的裝飾物點綴。
平安夜這天,店長有約會,早早地就走了。
店裡的另一個員工名叫孟欣,和冉冉相熟,經常一起約飯逛街,眼看着街上的彩燈亮起,按捺不住過節的興奮勁兒,朝冉冉眨了眨眼,提議今天早點下班,冉冉欣然應允。
她們在商場逛了一圈,什麼也沒買,最後在路邊點了兩杯果汁,邊走邊喝。
孟欣戳了戳冉冉的肩膀,問:“剛剛那件羽絨服,你穿起來很漂亮唉,為什麼不買呀?”
冉冉咽下一口冰涼的果汁,毫不在意地說:“去年的還能穿呀。”
她對衣服的款式沒有什麼追求,對時尚缺乏興趣。
當然,大部分是由于囊中羞澀。
孟欣輕輕歎氣,問:“是不是要給家裡寄錢呀?”
冉冉坦然地“嗯”了一聲。
和本地女孩孟欣相比,冉冉出身在鄉下,在這座城市的生活壓力要大很多。
孟欣又問:“今年過年回老家嗎?”
冉冉說:“不回。”
她父母總是讓她就地過年,說火車票貴。
孟欣提議:“要不……今年過年的時候我們一起出去玩?”
冉冉離開老家之後從來沒有出過這個城市,聞言也有些感興趣,“好啊,去哪裡?”
“我從來都沒有去過北方,其實挺想去看看的。”孟欣頓了頓,神情有些為難,“不過,我前兩天去車站看了一下,發現去東北那幾個省份的火車都停運了,官方通知說要維護鐵路,這幾條火車線路重新開始運營的時間還不确定……”
冉冉也從沒有去過北方,聞言覺得可惜,卻沒有太在意,“沒關系,等明年過年的時候再一起去就是了。”
商場門口,夜市正是最熱鬧的時候。
夜攤上擺滿了琳琅滿目的服飾和工藝品,小吃攤位上升騰起陣陣白色霧氣,在寒冷的冬夜裡顯得格外誘人。
兩個女孩從最邊上一家小攤開始逛,路過一家大排檔,門口的鐵架上烤肉滋滋作響,聞着孜然和辣椒面的香氣,兩人都有點走不動路。
這家店生意極好,孟欣去占座,冉冉負責在門口排隊點菜。
排在冉冉前面的是一對情侶,看模樣像是剛畢業的大學生。
冉冉沒有故意偷聽别人說話,奈何周圍人聲嘈雜,小情侶音調不得不拔高了幾分,那幾句話剛好飄進冉冉的耳朵裡。
男生道:“今年工作真難找,我面試了好幾家公司,都說不招研發崗位的,倒是銷售崗位的還有空缺,願意讓我試試。可是我要是去做銷售,不是白學了四年的計算機嗎?”
女生說話更老成:“當下這個情況,能找到工作就不錯了,不要指望專業一定對口。”
男生歎了口氣,語氣含了些許無奈:“你是生物專業,當然比我好找工作了。話說回來,你确定要去哪裡了嗎?”
女生說:“我本來想去西北部的城市,雖然那裡現在荒涼,但是未來的發展空間很大……”
她頓了頓,聲音有些躊躇:“……奇怪的是,我咨詢了好幾家公司,發現他們招聘的崗位都集中在東南沿海的城市,似乎不打算招人去西北。”
男生仿佛松了口氣,“沒關系,我也不想你去那麼遠的地方,咱們還是在本地找工作吧……”
他們的話題轉移到了買房還是租房的問題上,冉冉的思緒卻飄遠了。
會議上的幾位學者抱怨說計算機領域的科研經費不足,孟欣說去東北省份的火車停運了,剛剛那個男生說找不到研發崗位的工作,這個女孩說好幾家公司隻招人去東南沿海。
看起來平常的事情,其中卻透着幾分不對勁。
仿佛存在什麼無形的限制。
冉冉所在的這座城市就處于東南沿海,離開老家後,她孤身一人來到這裡打工,每月扣除寄回家的錢,工資隻夠基本生活,去外地旅遊從來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内。
不過,聽周圍的人說起旅遊的話題時,他們也都是去周邊城市,從沒有去過更遠的地方。
說起來,世界那麼大,大家的活動範圍卻那麼小,簡直令人懷疑,在西部和北部根本無人居住。
這個想法吓了她一跳。
與此同時,一股混雜着火星的黑煙在冉冉眼前升起,她發現自己已經排到了隊伍的最前端,不再多想,跟老闆點了要吃的烤串。
孟欣住得近,吃完燒烤便和冉冉告了别,冉冉獨自往家的方向走去。
經過一條小巷時,裡面的路燈因為年久失修而壞了大半,冉冉走到中間才發現,前後都是黑黢黢看不到頭的樣子,趕緊加快了腳步。
快走到巷口時,冉冉看到遠處霓虹燈的光影投射在地面上,這才安定了些許。
巷口有一間僅在夜間營業的酒吧,一陣陣嘈雜的笑鬧聲從裡面傳來。
或許是方才走得有些急,加上燒烤的辣椒粉味道太重,冉冉感覺腸胃裡在隐隐翻騰,眼看着路邊有一個垃圾桶,忍不住沖了過去。
這一下子,晚飯悉數被她吐了出來,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臉上。
冉冉直起身,用随身攜帶的水瓶漱了漱口,繼續往前走時腳步有些虛浮,尚未走出小巷,眼前卻出現幾個黑影。
幾個勾肩搭背的年輕人顯然是剛剛喝了一頓酒,周身煙酒氣熏人。
冉冉不動聲色地往邊上避了避。
擦身而過時,其中一個頭發染成黃色的年輕男子突然轉過身,将一隻手攔在冉冉身前,低聲問:“唉?這個小妹妹看着挺眼熟的,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爛到不能再爛的開場白。
冉冉淡淡道:“你認錯了。”
黃發男子卻不依不饒,将上身挨近冉冉,語氣暧昧地說,“既然不認識,今天就認識一下。”
聞到那股酒氣,冉冉反胃的感覺更強烈了,屏住呼吸,繞開他就想往外走,外套的兜帽卻被扯住,伴随着另一個男子的聲音:“我強哥話還沒說完,你就想走,懂不懂禮貌啊?”
冉冉想說,動不動就扯人帽子,你們才不懂禮貌呢。
話到嘴邊咽了回去,飛快地朝光亮處打量,希望有人路過。
可惜,這種小巷子本就人迹罕至,更何況在平安夜人們更偏愛熱鬧的街市。
這幾個人顯然以為女孩是醉酒後才吐的,巴望着她神志不清醒,可以撿個便宜。
冉冉抿着唇不說話,想把自己的帽子拽回來,卻有一隻粗糙的大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強行将她往黑暗的巷子裡拉去。
她想大喊,嘴卻被潮濕的手掌牢牢捂住,隻能發出低低的“嗚嗚”聲。
她後悔極了,不該一個人走夜路,還沒有帶防身武器。
黃發男子摩挲着掌下的臉蛋,不緊不慢地說:“小姑娘看着挺嫩,也不知道有沒有男朋友。”
另一個男子氣息粗重地說:“有沒有過男朋友,過會兒咱們就都知道了……”
他的手指正欲探入女孩的衣領,忽然被一股強力反向一擰,疼得吱呀亂叫起來。
冉冉被扯入一個有着熟悉氣息的懷抱裡,她深深吸了一口,是清晨森林裡的氣味。
她擡起頭,藍旋念正垂眸看她,神色沉沉,看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