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這個動作之後,冉冉的心在胸腔内狂跳。
她自己都無法解釋,剛才是什麼樣的沖動,驅使她做出大膽的舉動。
兩個人都沉默的時間或許隻有幾秒,冉冉卻覺得無比漫長,像是在等待一場審判。
“你親我,是為了感謝我昨晚救你?”藍旋念的聲音柔緩,語氣裡帶了恰到好處的戲谑,“那你恐怕還欠我一個吻,因為我救過你兩次。”
冉冉知道,他想給自己一個台階下,但她心裡那股執拗的勁兒上來了,不想給自己任何退路。
她擡眼看他,認真地說:“是因為喜歡你,所以才親你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喜歡上藍旋念的。
或許在露台上聽他講那個關于天鵝座的傳說的時候,他身上某種神秘的特質就像一張羅網一樣俘獲了她。她告誡過自己,這個人和自己那些古怪的夢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在搞清楚其中關聯之前,不要讓無用的感情幹擾自己的判斷。
可是,微妙的情愫像是某種菌絲的生長,無聲無息,一旦長出就難以拔除……
藍旋念眸中的笑意收了些許,探究地看向冉冉,“是因為我幫過你,所以你才——”
“不是的。”冉冉抿了抿唇,從容地反問:“幫過我的人有很多,難道我都要一一去喜歡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覺得,人對外界的感知受感性和理性的支配,理性占主導的人,一旦作出決定就會貫徹到底。”他頓了頓,深邃的黑眸看向冉冉的眼睛,“而根據我對你的了解,你是一個感性占主導的人。”
冉冉迎視着他的目光,“所以呢?”
“如果你剛才所說的話隻是一時沖動,而不是長遠的決定。那麼或許有一天,你會後悔,然後毫不留戀地修正自己的錯誤。
毫不留戀地離開他。
冉冉沒來由地有些洩氣,聲音低低的,帶了點委屈:“你對我下這麼多定論,就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藍旋念沉默着,神色的眸子裡毫無波瀾。
冉冉不服輸似的咬了咬下唇,輕聲問:“那你告訴我,剛剛我親你的時候,你是什麼感覺?”
藍旋念靜了一瞬,沉聲答道:“被你這樣一個女孩子親吻,任何男人都不可能感到不愉快。”
冉冉賭氣似的說:“如果是這樣,和我交往,你并不吃虧。”
藍旋念無奈地笑了笑,“你就不怕自己吃虧?”
冉冉堅定地搖頭,細膩的臉龐被室内的柔光襯得如玉一般,黑亮的眼眸中夾雜着天真和孤勇。
藍旋念看了她片刻,眸光深沉如同霧霭,在這樣的對視中,冉冉終于堅持不住,垂下眼睫。
下一秒,藍旋念走上前一步,俯身,微熱的氣息拂在冉冉耳畔,眼見着她的臉頰一點點透出粉意,卻還執着地不閃避,似乎隻是不想輸。
他的眸光柔了些許,後撤一步,低低道:“好啊。”
冉冉有些難以相信地擡頭看他,神色中的驚訝甚至多過喜悅。
藍旋念沉靜地望向她,“不過,冉冉,我希望你未來不會後悔。”
這一天,冉冉像夢遊一樣離開藍旋念的家。回到自己的出租屋裡時,她順手把床上的枕頭抱在懷裡,坐在桌子前發呆。
她隻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感覺,卻不知道如何在現實生活中經營一段關系,所以藍旋念的那一句“好啊”,着實令她措手不及。
她走的時候太過心慌,也就沒有再多問一句,這句回答指的是,她可以喜歡他,還是她可以和他在一起。
窗外天光明亮,兩隻灰撲撲的鴿子在對面的煙囪頂上停留,用那裡冒出的熱氣短暫地溫暖身體。
冉冉看着這生活化的場景,腦海中卻閃現出一幅與之孑然不同的畫面,其中透着難以言說的詭異,卻也異常美麗。她感覺到腎上腺素在體内快速分泌,手指顫抖着拿出畫筆和畫架,如同着了魔般開始作畫。
一直到深夜時分,這幅畫初步完成,冉冉才感覺到眼睛幹澀。
她擱下畫筆,看着眼前的畫面,心悸像浪潮般一波一波襲來。。
畫面中,形狀各異的建築組成了一個光怪陸離的都市近景。在遠處,無數銀白色的星星從天空中墜落,在空中留下細長的尾迹,與天相接的地平線處隐隐透出橘紅色的光亮,不知是落日的餘晖,還是從地面升騰起的火光……
這個畫面給人的感覺很安靜,類似于海嘯來臨前暫時的安靜,讓人覺得有一件駭人的事情即将發生,或者,已經發生了。
她把這幅畫用布蓋了起來,藏在了床底。
與畫中那個死寂的世界相比,畫外的世界的平淡安逸似乎都永遠沒有盡頭。
傍晚時分,七點剛過一刻,兩個年輕女孩收拾好東西,走出蛋糕店,合力将鐵制卷簾門拉下。
冉冉很喜歡卷簾門拉下時發出的“唰唰”聲,這意味着一天的工作結束了,人們開始享受隻屬于自己的夜晚。
她掏出鑰匙,正準備鎖上卷簾門,孟欣突然神秘兮兮地俯下身,在她耳邊道:“快看街對面,那個男人好有氣質啊!”
冉冉轉過頭,朝孟欣示意的方向看去,視線越過車流,落在一抹熟悉的挺拔身影上。
藍旋念站在街對面,穿着一件淺灰色大衣,衣服質感考究,加上他身形優越,在來來往往的路人中顯得很是惹眼。
他臉上帶着慣有的、沉思式的神情,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藍旋念第一次來店裡買蛋糕的時候,孟欣休假不在,否則一定會纏着他辦會員卡,讓他能時時到訪。孟欣看了很多本從夜市地攤上淘來的言情小說,并且受之影響深遠。她一直深信,總有一天,屬于她的男主角會突然出現,和她開始一段纏綿悱恻的愛情。
“他好像在往我們這個方向看唉!”孟欣聲音裡透出一絲興奮,“冉冉,你快笑!假裝我剛剛講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
孟欣深信的另一點是,男主總會喜歡上有着有趣靈魂的女人,而對美麗的皮囊不屑一顧。
一向性格溫順的冉冉卻沒有笑。
她沉默了兩秒,拍了拍她的肩,“孟欣,你晚了一步。”
孟欣錯愕地轉頭看她。
冉冉說:“這個人,是我先看上的。”
孟欣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繼而惋惜地歎了口氣。怪隻怪冉冉平日裡太過木讷,這樣一個木質芍藥般的美麗少女,好不容易對一個人動心了,孟欣實在幹不來和她争搶這種事。
紅綠燈變色,車流停歇。
藍旋念從路對面邁步走來,視線和冉冉對上時,微笑着點頭。
冉冉想起前幾天的事情,方才在孟欣面前的霸氣笃定蕩然無存,心中充滿了糾結。
藍旋念走到她們面前停下,看了眼落下的卷簾門,聲音裡似有遺憾:“看來我來晚了。”
孟欣問:“先生要買蛋糕嗎?”
藍旋念微微颔首。
孟欣觸碰了一下還在發愣的冉冉的胳膊,輕聲道:“既然人家是專門過來的,總不好讓他撲了個空。哎呀,真不巧,我今天還有事——冉冉,你幫這位先生把蛋糕包好吧?”
她沖冉冉眨了眨眼,毫不拖泥帶水地轉身離去。
冬日傍晚的街道上,隻剩冉冉和藍旋念相對而立。
冉冉輕咳一聲,不敢看藍旋念的表情,蹲下身給卷簾門開鎖,手指托着下方的鐵條,準備把它擡起,手肘卻倏然被托住。與此同時,她聞到了那種冬日雲杉林的潔淨氣息。
藍旋念俯下身,不着痕迹地将女孩的手挪開,自己用右手手掌輕而易舉地将鐵制的卷簾門掀起。
他蹙眉道:“門的軸承生鏽了,拉起來有些費力,你平時都是自己做這些事的嗎?”
冉冉“嗯”了一聲,“其實習慣了就好了。”
她帶藍旋念來到後廚的儲藏間,熟練地拉開一個冷櫃,那裡面擺放着各色裝裱精美、色彩缤紛的蛋糕,和普通的奶油蛋糕樣式很不相同。
生日蛋糕一般是當天現做,不過也有這種着急要成品的客人,這時候冉冉就會推薦翻糖蛋糕,既好看又容易保存。
冉冉問:“壽星是男生還是女生啊?”
其實是職業性的一句提問,說出口後,冉冉卻忐忑了起來。
“是一個女孩子。”
冉冉心裡一沉,手上動作卻沒有遲滞,指向一個天藍色的蛋糕,問:“這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