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染歎了口氣,一副認命的表情,漫不經心地問:“你根本就不是醫師,對不對?之前你幫我治傷,也都是随便治的吧?呵呵,裝得還真像回事。”
男人沉吟片刻,答道:“我的确是一名醫師,之前救助你也都是出于本能,就像此時此刻,我必須要阻止你做出危害這個世界的事,也是出于本能一樣。”
沈染不以為然,“這是一個虛拟世界,隻要有足夠的計算資源,一切的進程都可以重新再來,重演或是重寫,隻聽憑程序操縱者的喜好,何必要這麼較真呢?”
還不如讓她赢得這場比賽,皆大歡喜。
男人無奈地笑了,“小姑娘,你想得太簡單了,在這個世界中發生的事情,會留在這個世界裡。”
又是一句雲裡霧裡的話。
沈染搖搖頭,放棄理解這句話,向後躺了下去,頭枕在手臂上,仰望着遙遠處的海面。
夜空中的光在激蕩的水層中被搖碎,在海底投下晦暗難明的光影,像是為災難的最後降臨奏響了無聲的序曲。
沈染在餘光裡瞥見,醫師也躺了下來,學着她的姿勢,用胳膊枕着頭。
在這時,她忽地翻過身去,手指扣住男人的手腕,毫無保留地吻住了他的唇,仿佛是興之所至,又像是末日來臨之際的狂歡。
男人怔愣了一瞬,試圖推開沈染,可是當他看到女孩鴉羽般的睫毛微微顫動,心中的一處似乎也在被若有似無地撩撥。
竟然有點不想推開。
短暫的厮磨之後,沈染結束了這個吻,對上了男人黑沉沉的眸子。
她眼眸中尚且泛着潤澤水光,手上的動作卻毫不拖泥帶水,一把從男人袖中抽出了那把銀色的匕首。
醫師反應極快,立刻牢牢握住了女孩持刀的手腕,饒有興味地說:“想殺我?光憑一個吻可不夠。”
沈染笑而不語,任憑手腕被男人握着,身體卻猛地向前傾去,使刀尖準确無誤地刺入了自己的頸動脈,繼而幹脆利落地拔出。
霎時間,女孩雪白的脖頸處的血在海水中四散開來,如同綻開了無數朵絢麗的龍吐珠花。
男人眸光微沉,迅疾地用雙手捂住了沈染的傷口。這一瞬間,他本能地不想看着這個女孩死去。隻是,他無法分辨,這是出于被烙印在大腦深處的醫者的本能,還是适才被極緻的撩撥所喚醒的男人的本能。
他并沒有意識到,為了救她,自己已經放開了她。
由于動脈受傷,沈染已經流失了大量血液,精神卻還清明,俯下頭,一口咬在了男人的手腕上。她用力極狠,口腔中立刻有鹹腥味彌漫開來。
趁着男人失神之際,她毫不留情地用腳尖踩向男人雙膝處的軟骨,借着反沖力撐起身體,奮力遊向了白鲸的所在。
其實醫師仍然來得及攔住沈染,但當他看到女孩由于失血過多而嘴唇泛白,脖頸處流出的血液随着她的遊動在水中留下刺目的痕迹時,突然有點不想阻止她了。
就讓她自己看看,這樣的行為會造成什麼後果吧。
比賽結束的倒計時變成了鮮紅色,每一秒的流逝都變成了沉重的滴答聲,敲響在所剩不多的選手的耳邊。在沈染意識潰散之際,她将顫抖的手掌覆在了白鲸的頭顱上,對它執行了奪取制導權的指令。
自始至終,白鲸沒有做出任何反抗,它清澈的眼眸立刻失去了光澤,就像行刑廣場上的無數石像那樣,以無生命的形态開始了漫長而無望的守候。
這成為了沈染在這個世界中看到的最後景象。
再次醒來時,沈染聞到了栀子花的香氣。
這是獨屬于陸地的氣味,昭示着盛夏将至。
她睜開眼,看到明媚的陽光透過紗簾,灑在潔白幹淨的病床上,終于确信自己已經離開了虛拟世界,這場比賽已經結束了。
一個留着金色短發的護士剛幫她打完營養針,看到沈染醒來,笑盈盈地說:“您是最後一個醒的,看來您很喜歡萊斯先生設計的世界。”
沈染意識尚且混沌,反應了一秒鐘才想起來,萊斯是深海世界的設計者。
她張口說話,嗓音幹澀粗啞:“這場比賽……誰赢了?”
護士笑而不語,幫她掖了掖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