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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雲光(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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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廬并不很大,她跟着沉朔先生進了最裡間,擡眼便見一排高約六尺、長約兩丈的藥櫃靠牆而立,其間抽屜鱗次相比,每個抽屜都鑲着黃銅靈芝紋把手,四角各貼一張黃紙,上頭寫着各色藥名。

沉朔先生徑直往左,掏出一枚小小的黃銅鑰匙,打開了最下角的一個抽屜。

那方抽屜四角雖都貼着黃紙,卻未曾寫上藥名。

他伸手在裡頭找了找,一陣細碎的碰撞聲後,掏出一個小小的瓷瓶遞給她,笑着道:“我瞧你頂着大太陽曬了一下午,也沒喊一聲累,是個心性沉穩的,很是為你阿娘高興!喏,這是我前些年制的藥,當初一共制了五瓶,如今就剩這一瓶了,便給了你吧!”

那瓷瓶不過兩寸來高,瞧着甚是玲珑,瓶身白皙瑩潤,上貼一張字條,寫着兩個飄如遊雲的小字——累喜。

這是什麼藥?

她嘴裡謝着,捧着藥瓶,端詳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到這藥的用處,便開口問道:“舅公,累喜有何用處?”

“補血養氣。”沉朔先生“啪嗒”一聲将那小小的抽屜鎖了個密不透風,旋即轉身坐在椅子上,眯着眼,頗為惬意地呷了一口茶,“受傷之人服用,哪怕一息尚存,隻消半盞茶的工夫,即可轉危為安。”

“那豈不是和靈芝差不多?”她一喜。

“靈芝怎麼比得過它呢?”沉朔先生笑道,忽而“哦”了一聲,鄭重叮囑道,“對了,累喜雖是補氣之藥,但切不可與九穗禾同服。二者藥性相沖,同服便是穿腸劇毒;若不慎服之,不消一刻毒性便會遍布經絡,繼而手足厥冷,腹痛轉筋,直至痛極而亡。”

她聽得冷汗直冒,這藥居然如此危險!

“可有解藥?”

“無藥可解。”

“這……”她想了想,眼眸微動,猶豫着,将藥瓶遞了過去,“舅公,這藥您還是留着吧。我先前受了傷,我阿娘說,我腦子裡還有好些淤血,天一陰,便疼得我直想拿頭撞牆,現下日日吃着藥呢。尋常的大夫可不如您博聞多識,若在方子裡添了九穗禾,我又不慎誤吞了累喜,那可……”

未待她說完,沉朔先生已将手中的茶盞往小幾上一頓,做出一副惱怒的模樣,叱道:“你這丫頭!若不與九穗禾同服,累喜便是至寶。多少人曾以千金求購,我都沒賣給他,怎的你還如此嫌棄?便是那九穗禾,你以為也是随處可見的藥材麼?它比累喜還要罕見,隻生于極北之地的高山之颠,雪落方出,雪融即枯,想拿它入藥,那是要花大功夫的。”

“永安雖有高山,但數百年來,從未下過大雪,若你安安分分待在永安,恐怕這輩子都沒機會見到九穗禾!”

孟繁樂瞠目結舌!

她承認,她是别有居心——她原本是想借着累喜,有意無意透露出自己的難處,誰知欲益反損,倒挨了頓不輕不重的訓斥!

瞧着沉朔先生,一時間,她竟不知他是假借訓斥,故意忽視她言外之意,亦或是埋怨她有眼無珠,不知累喜價值連城。

隻是事到如今,無論是訓斥還是埋怨,她都推究不得了。若想順順利利在山鬥齋待下去,她隻能另尋機會,再提一提這事。

思及此,她讪讪一笑,連忙認錯道:“舅公莫氣,舅公莫氣,着實是我見識短淺,這才鬧出了笑話。”

“也不怪你。”沉朔先生擺了擺手,“你收着便是了。”

他瞧着她,見她正喜滋滋地将藥瓶收進腰間的荷包裡,忍不住笑了笑:這孩子,也太容易滿足了。

西邊的窗開着,隐隐傳來一陣切切的嘈雜聲,他正要去瞧瞧發生了何事,轉頭時,目光掃過了她的腳。

她站着,明明兩隻腳都落在地上,卻能叫人一眼就看出,哪隻腳支着力,牢牢撐着身體,哪隻腳收着力,隻輕輕點在地上。

那是受了重創,痊愈之後,形成的習慣。

他行醫多年,當然知道受了這般重的傷,究竟會有多疼。

瞧着她那張笑盈盈的臉,他心裡有些發緊,緩緩地道:“我聽你阿娘說,她和你阿爹前些年忙得緊,一直天南地北地跑,隻能将你寄養在好友家中,那家人的心思,着實有些歪了……唉,也是你阿娘太過執拗,一直與你阿公嘔氣,若她早些将你送到永安來,有我們在,你又怎會經曆那般遭遇……罷了,罷了,唉——往事休提,過去了便過去了……我瞧着你腿上的傷,還未曾徹底痊愈,你近來若有空暇,便來山鬥齋,我替你紮紮針,你也能好受些。”

嘈雜聲越來越大,似乎有誰在争執着些什麼。他往窗邊走了幾步,一邊探身去看,一邊随口道:“你若願意,等開了春我出去采藥,便帶着你一道,山裡景好,空氣也好,在裡頭待着,人也開朗舒暢些……”

他的注意力全部外頭那喧鬧聲吸引了,完全沒發覺自己的這一番話如同一盆涼水,兜頭澆在了孟繁樂身上。

笑容僵在臉上。

在好長一段時間裡,她隻覺得有一股磅礴的涼意從頭頂往下落。也許那好長一段時間隻是一瞬間,然而卻足夠了,足夠涼意層層疊疊,将她凍了個透。

她渾身戰栗——她竟不知,自己曾經被寄養在别人家中過!

她何時被寄養在别人家中過?

明明……明明孟雲華和林瑜無數次對她說,她是如何被他們愛着,如何被他們寵着!

難道都是謊言麼?

不,不!

她拿一雙微紅的眼去瞧沉朔先生的背影,也許他在騙她,不是麼?她又搖了搖頭,她心裡清楚得很,這聲名赫赫的沉朔先生,有何緣由要騙她一個長在深閨、尚未及笄的半大孩子!

那就是阿爹阿娘騙她了?

将她寄養在一個心思不正的人家裡?

而後,她傷了腿,傷了頭?

怪不得他們不允許她深究!

怪不得每回她探問,他們都閃爍其詞!

她有些想笑,又笑不出……真相竟是這般讓人難以接受。

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心也狂跳着,一聲比一聲沉悶,一聲比一聲壓抑,她覺得,自己仿佛沉在一片烏壓壓的水裡,要窒息,要溺斃了……

一陣尖利的疾呼聲将她從水裡撈了起來,她一醒神,連忙把手扶着藥櫃,方才将自己的身體虛撐住了。

“先生,先生,不好了,林公子出事了!”聲音由遠及近,門一開,探進來一張紅得滴汗的臉,是沉朔先生身邊的藥童,有息。

林家公子?

她掙紮着站起來,這園子裡姓林的不是隻有她阿爹一人麼?

可他上午才出發去的燕缭,難道路上出事了?

等等……燕缭!

她倏而想起孟雲華臨行前從箱子裡找出的那一件大氅……燕缭,那可是極暖之地,如何用得上大氅!

整片南境,能用得上大氅,且在永安附近的,就隻有高原之上的固方城……

固方……

不知曾聽誰提起過,固方是邊陲之城,邁過西邊那一片茫茫荒漠,便是戎渾人先前的領地……

他們是去了固方?!

她喉嚨裡哽得緊,說不出話來,剛要邁腳往外跑,卻聽見沉朔先生道:“别慌别慌,不是你阿爹!”

她一愣,哽住的那股氣蓦然間就消了下去,沉朔先生沒顧得上她,隻丢下一句,“我去芙南塢瞧瞧!”便和背着藥箱的有息匆匆往前頭去了。

藥廬東邊和西邊都開了窗,日頭一落,風就涼了,冷飕飕的,削尖了腦袋往人衣縫裡鑽。

她怔怔地站了一會兒,覺得有些冷,便緊了緊衣服往回走,剛走到門口,迎面撞上了另一個藥童,無為。

無為足足比她高出一個頭來,本不該撞上她的。隻是他低着頭,着急忙慌地沖進來,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他的下巴颏已結結實實撞上了她的額角。

她的腿并未完全痊愈,即便是平日裡行走時,也需格外注意些。這一撞着實太突然了,她身子一歪,就摔在了地上。

無為吓了一跳,連忙将她扶了起來,細細地瞧了她一眼,見她隻是額角微微發紅,方才籲出一口氣,“姑娘,芙南塢那邊兇險得很,先生讓我回來取藥。我太着急了,屬實沒注意看路,這才撞上了您,我……我對不住您,晚些時候,我定當上門向您賠罪!”說罷,便徑直朝北邊那一面藥櫃匆匆走去。

他自懷中掏出鑰匙,小小的一枚鑰匙,正是先前沉朔先生手裡那一把。他急急忙忙将鑰匙插進鎖孔裡去,拉開時用力過猛,“咣當”一聲,抽屜掉在了地上,緊接着便是一陣細碎的脆響,裡頭大大小小的藥瓶竟全都骨碌碌滾了出來。

乳白,木紅,瓦灰,蜜褐,筍綠,姜黃……狂風摧落了一樹花葉般,瓷瓶一個接着一個,滿地亂滾着。

忙上加忙!

無為狠拍了拍腦袋,連忙彎腰去揀,未曾想他一動腳,竟将滾落在袍子底下的一個藥瓶踢開了。

藥瓶溜溜地滾動着,流水似的,極其順暢地滾向孟繁樂,在她腳邊滴溜溜打着轉。

她俯身将藥瓶撿了起來。

這瓶子同裝着累喜的藥瓶差不多大小,瓶身卻是雨過天青——極為夢幻的顔色。它與累喜,以及其他任何一個藥瓶不同的是,它的瓶身,未曾寫上任何一個字。

瓶裡沒有藥麼?

她晃了晃瓶子,裡頭“叮叮當當”響,明顯是有藥的,不禁有些困惑,随口問了句,“這是什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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