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沈子昭道,“狩獵之時我一直跟你賽馬,哪有時間去射豹子?”
“那你在晚宴上還在攝政王面前……”
“胡鄒罷了。”
“……那你怎麼知道這豹子步履飄浮、精神不振、踉踉跄跄?”
沈子昭小心翼翼地撫摸豹子的腦袋,眼神忽明忽暗地道:“這隻豹子還沒斷奶,是剛出生沒多久的奶豹,自然精神不振、踉踉跄跄。”
好辛屈膝微微一笑:“陛下這次可莫要騙我了。”
隻見沈子昭隻從懷裡摸出一把尖銳的匕首來,好辛心中猛然一震:“陛下!你要殺了它嗎?”
他擡起頭,用幽暗的眼珠注視着她,晦澀不堪地道:“嗯。”
“為何?陛下怕留下被攝政王尋到的證據嗎?既然你都說了這隻豹子還未斷奶,為何不放它回樹林,回它自己的世界中好好成長呢?……”
沈子昭站起身,看着手裡的匕首,聲音沙啞,卻似乎帶有無盡的柔情:“是啊……是該放她回自己的世界了。”
刀光一閃。
沈子昭站在好辛的身後,一手攬住她的肩膀,另一隻手上的匕首深深地插入她的腰後,在好辛瞪大眼睛,還未來得及震驚的瞬間,腰間的鮮血已然流淌不止,意識瞬間消散,隻留下一雙呆滞空洞的雙眸。
沈子昭擁着好辛軟倒的身體慢慢跪坐下,以舍己之姿抱住她,匕首仍插在她身體中,他不敢拔掉,反而用溫熱的手掌按住她血流不止的傷口,痛苦地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哽咽不停。
“對不起,阿辛……其實這一次,我也騙了你。”
君王之愛,本該福澤蒼生,惠及天下,雨露均沾,可他偏偏用情至深,至死不渝。
越是情深,又越是無奈,步步寒心。
他早該知道的,那個曾經始終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心上珍藏着的他的女孩,再也不屬于他了,她長大了,像一隻羽翼豐滿的小雛鳥,他想把她合在手心裡,卻怕弄傷她的翅膀。
可張開手心,她就會迫不及待地離開他飛走了。
他并不是非想将雄鷹關入金絲籠,隻是他在擔心,她飛得太遠,是否會累了,是否會口渴了,是否還能找到回家的路……
奶豹似是感受到他的痛苦,慢慢站起身,跌跌撞撞地用傷痕累累的身體蹭他的腿,以示安慰。
沈子昭哽咽道:“阿辛。”片刻又喃喃地笑道,“阿辛。阿辛……對不起,我不該讓你承受這麼多,我不該騙你的……”
可是真相往往那般觸目驚心,他隻想保護好她,不想讓她知道。
清冷月光照着好辛木然的臉龐,沈子昭将她的頭貼在胸前,一下一下地撫摸着,極具溫柔,仿佛在對待着最脆弱的陶瓷娃娃,就這樣,他呆坐了整整一個時辰,坐到身體僵硬,指尖發涼,不遠處才緩步行來兩人,一人做黑衣刺客裝扮,一人紅衣輕紗缥缈。
沈子昭淡淡道:“你們來了。”
兩人同時在他面前跪倒:“參見陛下。”
紅紗女子道:“陛下,将軍已經發現那香了,都怪我行事不夠慎重……”
“與你無關,阿辛本就心細固執,覺察不對後自然要尋出真相。好在還沒有完全暴露,你那支祭舞可确保萬無一失?若是換魂時出了一點纰漏……”沈子昭的眼神冷冷一凜,“孤讓你們羅家全族給她陪葬!”
君王一言九鼎,她頓時垂下頭:“屬下不敢!可保定萬無一失!”
沈子昭冷笑一聲,又轉而看向黑衣刺客:“你的家人孤會多加照料,全族封六品侯爵,賞百畝良田,賜黃金萬兩。接下來的事,你也知道該怎麼做了?”
“屬下本就是死士,有幸為陛下肝腦塗地,救濟家人,是我之幸!”
滿意于他們的答複,又似冷漠對待一切,沈子昭拔出好辛身上的匕首,還有冰涼的血液沾染在上。
匕首再次深入腹部。
沈子昭閉眼倒地,血液同好辛的一起融合,彙成一條小溪蜿蜒而去。
紅紗女子輕揮衣袖,金鈴叮當作響,在兩人的面前伸展腰肢,指尖端莊出一朵晶瑩的花壺,花壺上爬上小小的花苞,花苞緩緩綻開,如美人的酥手般,女子取兩人融合的血液,滴入花蕊,花朵似是喝飽了鮮血,刹那間搖曳生姿,芳香四溢,濃郁悠長。
天地間寂靜無聲,隻剩受傷小獸嗚咽的聲音。